段立崢原本只是想要停下來打個招呼,雖然不知這女子為什么耽擱了,但出于禮貌,還是不能一走了之的。
今日天色尚早,所以各家沒有叫馬車來,不過她是女子,定然會有人來接吧。
段立崢正想和朱鸞寒暄后再離開,卻沒想到這女子抬起頭來,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的身后。
段立崢轉過身,卻發現之前還走在他旁邊的友人們居然已經不在了。
少年抬頭一看,只見司徒高義抓著魚斯年等人,已經跑出去了老遠,正朝他揮手,張口對他做著口型。
段立崢用修行者的耳力聽見了。
“我們先撤了,就不打擾了。”他聽見司徒高義嘻嘻笑著說道。
洪山大步向前,魚斯年和年華藏回頭看了一眼,司徒高義滿臉八卦的笑容,四人迅速消失在了他視線里。
只留段立崢一人站在原地。
這些家伙……
段立崢轉過身,看著好整以暇站在原地的少女。她明亮的眼睛,此時只映照著他一人。
段立崢想了想道,“一起走走?”
朱鸞也想了想,點了點頭。
徽州城內,午后的日頭有些燥熱,但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不少小販擔著擔子,馬車牛車轆轆而過,也有閑漢大白天就提著酒壇往賭坊而去。
和往常沒有什么兩樣的大街上,今日的氣氛卻有些特殊,
不斷有匆匆而過的路人停下,看向街邊并肩而行的一對男女。
段立崢注意到行人紛紛投來的視線,有些后悔剛剛沒有選擇坐馬車。
英國公府果然派了馬車接,但這個女子欣然接受了走路的建議,衛勇就駕著馬車在后面慢慢的跟著。
段立崢已經習慣活在人們的視線下,但聽說女孩子的面皮一般都比較薄,特別是大家閨秀,這樣被其他人肆無忌憚地打量,總是會覺得不舒服。
如果是因為他的緣故給這女子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實在是有違他的初衷。
段立崢看了眼身邊的女子,發現她的神情還是和之前的一樣沉穩冷靜。
好罷,畢竟是英國公府的朱九小姐。
徽州城內每當人們談起女子的出格事時,英國公府的朱九小姐這個標準就會冒出來。
已經快成為一個獨特的衡量標準了。
兩人間的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他們實在是太長時間沒見了。
不過他們本來也不是很熟。
沒有見過幾次面,沒有說過幾次話。
最親密的一次相處還是兩人差點玉石俱焚的比試上。
“鄉試準備的怎么樣了?”段立崢開口問道。
段立崢覺得自己是個男人,打破尷尬這件事還是得自己來。
“挺好的,”朱鸞答道,“先生和師兄們都幫了很多。”
朱鸞并不覺得和段立崢一起走路尷尬,當年在神都,也常遇到眾人故意把她和段浩初丟下的情況,兩人一起慢慢走回去,想到話就說,沒有就各自走各自的,也是很輕松愉快的時光。
隨后她反問道,“你呢?”
段立崢想了想,答道,“和尋常沒有什么不同,多加了一些功課。”
從段立崢收到的情報來看,朱鸞和他的準備方式很相似,她每周去一次天泉書院,去一次太平山房,其他時間都自行準備。
但讓段家的情報網受挫的是,他們居然調查不出這個女子不在書院的時候在做什么。
唯一能查出的,也就是時不時去靈巖寺一趟而已。
想起之前聚會上李文曜說過的話,段立崢偏頭問道,“你要閉關嗎?”
一般武試的學子都會選擇在鄉試前閉關,力求使自己突破到更高的一層境界。
但眼前的女子不同,和他一樣的不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整個徽州,沒有人比他們的情況更相似了。
因為只有段立崢和朱鸞要同時參加文試和武試。
朱鸞搖了搖頭,“不閉關。”
隨后她看著段立崢莞爾一笑,“至于理由,你的話應該明白。”
“因為文試對嗎?”段立崢露出一個了然的笑。
朱鸞點點頭。
對于修行者而言,閉關的確是短時間內沖擊修為的好方法,但對于鄉試里考法更加復雜的文試,閉塞言談不是個好選擇。
鄉試里時文的題目一般出的極晚,如果在閉關的時候發生了一件震動朝野之事,時文的題目可能會立即調整。
同時參加文試和武試就是如此,必須互相協調,甚至做出犧牲。
文武兼修者難成大器,往往也在于如此。
什么都想要,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段立崢看著眼前女子明亮的眼睛,總覺得鄉試即將到來的緊張感似乎削弱了一些。
太陽打在頭上,兩人都有些微微的出汗了。
“沒想到天氣變暖的那么快,”段立崢道,“明明前兩個月還在下雪。”
朱鸞點頭,“今年的雪的確極大。”
“是啊,之前一直沒有下雪,結果到了二月連下兩場,”段立崢想起之前兩場猛烈的風雪,至今記憶猶新。
雪啊……
朱鸞抬起頭,看著碎金一般灑下的,春日的暖陽。
那兩場雪里,都發生了不少事。
段立崢注意了身邊女子呼吸的細微的變化,偏頭看著她,她臉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冷靜,但少年總覺得有什么不一樣。
也許是因為許久未見,雖然在聚會上她一直笑著,但段立崢一直覺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樣。
“發生了什么嗎?”段立崢突然開口問道。
“嗯?”朱鸞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問,偏頭疑惑地看著他。
對她而言這發生的事可就很多了。
“難道是和手帕交鬧別扭了?”段立崢笑著看她。
這到底是怎么冒出來的的想法?朱鸞失笑,搖了搖頭。
“還是有朋友去了遠方?”段立崢不死心繼續問。
這樣的問題……
朱鸞看著手心的紋路,眨了眨眼睛,大抵明白了他為什么這么問。
不過……
“朋友算不上,但的確有一個認識的人兩個月前消失了。”朱鸞說道。
兩個月前,當她再次爬上靈巖寺藏經閣,已經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