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晉陽公主當初聲勢浩大的出訪不同，方伯年作為當世大儒，一路輕裝簡行，只保留了部分必須的欽差儀仗，在一個無比炎熱的夏日清晨，來到了徽州城。
雖然澹州的鄉試已經開始，但徽州的鄉試是七月初七，方伯年提前一周到達，說明了他對這趟差事的重視。
雖然比不上晉陽公主那般受歡迎，但方伯年是讀書人心中圣人般的存在。這次簡樸的做派更是深得人心，城內無人不贊他的德行。
在書院甚至山洞里潛心準備鄉試的學子們久違地上了大街，就為了一睹這位當世大儒的風采。
“你不去看嗎？”英國公府的密室里，朱戎捏著書卷，看著身旁窩在書堆里的堂妹問道。
朱鸞從書海里抬起頭，抹了一把臉上的墨汁，“去看誰？方伯年嗎？”
朱戎被這直白的稱呼一驚，隨后道，“對，就是方閣老，昨日在書院，聽其他人說今日相約去一睹為快呢。”
“我就不去了，”朱鸞轉了轉手上的筆，好在她看書太久沒有蘸墨，這才讓這個因為豪華安靜成為兩位鄉試學子書房的地下密室逃脫了滿屋掛滿水墨山水畫的悲慘命運。
“之后總是能見到的。”朱鸞說道。
真實原因是每次看到方伯年，就忍不住想要讓他出來挨打的欲望，朱鸞覺得這種感覺不會隨著十年的過去輕易消失，自己還是和他少見面為好。
“這樣啊……”朱戎的聲音里有遺憾，“也對呢，雖然是神都的大人物，但之后參加文試的時候搞不好能見到呢。”
“對了，這次鄉試的詳榜聽說下午也會貼出來，”朱戎繼續說道。
朱鸞聽到他的聲音，從書本里抬起頭來，舒展了一下身體。
除了吃飯睡覺上書院，她已經在密室里呆了不少天，朱戎也是如此。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滿是新奇，看上去就像是未曾見過世面的孩童。
嘛，事實也是如此。
朱鸞笑了笑，“我改主意了，畢竟鄉試的詳榜還是要看的，就當是順道去湊湊熱鬧吧。”
朱戎高興地舉起雙手從地上一躍而起。
還是去晚了一點。
因為大街已經擠得水泄不通，朱戎和朱鸞沒有坐車，步行而去，等到了地方后，方伯年的車駕已經經過了，只留下道路兩邊一群興奮的學子們。
從這些學子里面能清晰地分出參加鄉試和不參加的。
因為在各個激動的面孔發紅的學子里，能很清楚地看見部分面容消瘦，眼睛都陷進眼窩，甚至失去神采的學子。
一看就知道是準備鄉試準備的。
不過這些學子這樣消耗過度的樣子也就今日為止了。
鄉試考試時間漫長，對于學子的體能和心理是個大的挑戰，所以從今日開始，諸多閉關苦讀苦修的學子和修行者都會開始養精蓄銳。
當然這是普通的情況。
朱鸞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沒有看見徽四院和紫陽書院首席們的身影。
“師兄他們看上去沒來啊，”朱戎向幾個最近熟識的學子打了招呼后回到朱鸞身邊。
“嗯，估計都還在忙著準備吧，”朱鸞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摸出兩枚銅板，走到路邊賣燒餅的小販面前，指了指爐子里的燒餅。
天可憐見，挑著擔子的小販還是第一次看到大家閨秀打扮的小姐自己跑來買燒餅的，戰戰兢兢地接了錢，在爐子里選了又選，選了兩個賣相的最好的遞了過來。
“不好意思，能要這個大的嗎？”沒想到站在面前的小姐居然不滿意，指了指另外個頭大的。
小販克制著臉上的神情，鄭重其事地重新換了兩個最大的燒餅遞過去。
朱鸞滿意地接過，轉身將其中一個塞入朱戎的手里。
“既然這邊方閣老已經過去了，就直接走到縣衙去看詳榜吧，走到那邊也差不多下午了。”
朱鸞咬了一口燒餅，“這個就權且當做午飯吧。”
朱戎驚奇地接過朱鸞手上的燒餅，邊走邊啃了起來。
英國公府的大少爺被一塊燒餅打發了，這場面可千萬不能讓白老太君看見，朱鸞一邊吃著自己的燒餅一邊想著。
和他們有相同打算的人不少，看完方伯年游街的學子們紛紛朝縣衙走去。
為了鄉試和方閣老的到來，徽州縣衙前后的空地已經進行了擴充。
清去了不少不必要的物事，看上去大了很多，但此時如此大的官衙前也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
上次這么擠還是在縣試結果貼出來的時候。
朱鸞和朱戎到的時候，鄉試的詳榜已經貼出來了，雪白的墻壁上貼著寫著密密麻麻黑字的告示。
告示前人頭攢動，不斷還有后面的人往前面涌去，但最前面的人站在告示前一動不動，恨不得多看幾遍，還有人拿著筆抄錄著。
朱戎踮了踮腳，但還是看不清楚，皺著眉頭看向朱鸞。
“沒辦法，擠吧，”朱鸞笑了笑，“正好檢查一下你這段時間身體鍛煉的結果，看看你這個聚氣境能不能擠進去。”
朱戎聞言眼睛亮了起來，深吸了口氣，看上去有了干勁，朱鸞正準備目送他英雄的背影，不成想啪嗒的一聲，少年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對她露齒一笑，拉著朱鸞就往人堆里擠進去。
喂喂，我沒說要一起擠啊。
朱鸞的心聲只能成為心聲，原本推推搡搡亂成一團的人群里起了更大的波瀾，興奮的少年奮力撥開人群往里面擠進去，朱鸞在后面也只好跟著破冰。
朱戎像是力大無窮一般勇往直前，很快破開一條道路，周圍被擠開的其他人都瞪著他們，也有人罵罵咧咧，朱鸞只好視若罔聞。
也有血氣方剛的學子伸出手推搡著他們，突然有大力襲來，朱鸞腳步一趔趄往前栽去，朱鸞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準備不管撞到誰先一把推開。
她撞到了一個人的胸口，朱鸞伸手，竟沒有推動這個人。
朱鸞抬起頭，被撞到的少年低頭驚訝地看著她。
朱鸞和段立崢四目相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