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公子?”朱戎站在朱鸞身邊,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段立崢手上的竹牌。
按照竹牌上的數字,朱戎的號舍在朱鸞的左邊,段立崢則是右邊。
“真巧啊,”朱戎小聲嘀咕道。
朱鸞右手手指微動。
是啊,真巧啊。
最近真是到哪都能碰到他。
但如果說之前的那些相遇的確是巧合,但這次連考號都連著,號舍剛好在隔壁即太巧了。
朱鸞和朱戎的考號是連號的,這不是巧合,是晉陽公主安排的結果。
但連縣試和兩人都不是同屆的段立崢,卻無端和朱鸞等人排到了一起,這實在是太巧了。
“是啊,真巧。”這時段立崢也從驚訝中緩了過來,聽到朱戎的話和他寒暄起來。
聽著男人們的寒暄,朱鸞卻只想說一聲太糟了。
先不管這是不是巧合,從結果層面上來看,段立崢的考號和朱戎朱鸞相連,是極為糟糕的結果。
因為鄉試文試閱卷是嚴格按照考號順序。
這也就意味著,閱卷的考官會前后在相近的時間里看到段立崢和朱鸞的考卷。
而現在的排序段立崢正好在朱鸞前面一位。
人都是先入為主的生物,試想如果你是考官,在前面看到一篇精彩絕倫的文章,之后的文章如果不是比這篇文章好上太多,就不會留下什么映像。
朱鸞看著眼前清雋的少年,在準備鄉試的時候,她曾經搜集了段立崢在市面上流傳的所有文章,包括他當年拿下縣試案首的那篇。
在看完之后,她得知的事實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少年十分可怕。
比起他那個險些三元及第的兄長,段立崢的文風和段浩初并不相同。但卻有著強烈的壓倒般的力量,讀完只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炫技一般的行文里,是極富天分的思辨能力。
如果之前縣試的時候,沒有遇到試卷被污事件,一切正常的話,朱鸞可以近乎篤定地認定自己的文章可以獨占鰲頭。
但鄉試就不行了。
因為至少有段立崢在。
文章的評定本就是十分主觀的事情,只有在兩者有一定差距的時候,才能做出比較肯定的評判,不然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了。
而面對段立崢,朱鸞沒法把差距拉那么大。
世上總有各種各樣的人存在,就像是古石,就像是天后娘娘,就像是段浩初。
而現在,她遇到的是段立崢。
沒有為什么,就是因為他是段立崢。
甚至考慮到題目和臨場發揮的情況,在風向對她不利的情況,他是極有可能超過自己的。
在雙方沒有特別大差距的情況下,試卷還排在后面,朱鸞頓時有種被全世界針對了的感覺。
“啊呀,原來是段二公子,這還真是許久未見,久違了久違了。”就在朱鸞暗自思考的時候,一個有些尖細的男聲傳來,只聽聲音都讓人不適。
三人聞聲看去,朱鸞發現這還真是個熟人。
一雙能讓人聯想到寒冰的眼睛,此時看著朱鸞的神情更加陰冷。
正是朱鸞在天泉書院的學長,之前和朱鸞定下比試鄉試成績的金德利。
他身著和周圍人看上去感覺差不多的儒衫,但仔細靠近就能看見儒衫上暗繡著滿滿的花紋。
和朱鸞之前見到他身上所穿的洗得發白的長袍完全不同。
金德利站在段立崢身邊交談著。
明明朱鸞和朱戎才和他同屬于一個書院,但只要段立崢在這里,金德利對他們就毫無興趣。
不知道是不是把能說的話都說完了,金德利最后才看向朱鸞等人這邊。
“段二公子你也是不容易呢,”金德利嘴角掛著諷刺的笑,“連考個試都拖家帶口。”
說完他又繼續諷刺道,“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未出閣的姑娘和這么多男人一起待三個晚上,我要是段二公子也坐不住了,只能來守著。”
這句話就很有惡意了,聽完后朱鸞身邊的人都皺了皺眉頭。
是了,鄉試連考三場,連考三天,之所以說是體力的對決,就是這三天,所有考生都必須要呆在號舍里。
考試吃住,都在號舍里。
而且在號舍里,只要不作弊,考官是不會管你在做什么的。
所以這就意味著朱鸞要呆在小小的號舍里,和幾百個考生一起待上三天。
“還好朱小姐和段二公子有婚約,”金德利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段立崢,“不然將來要怎么嫁出去啊。”
饒是段立崢忍耐能力再好,聽到這樣明嘲暗諷的話也覺得非常不妥。
“你……”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被打斷,話題的中心人物反而打斷了他的話。
“總之是不會嫁給你的,”朱鸞笑了笑,擺擺手,“所以你就別想那么多了,”說完她拉起號板,走進了自己的號舍。
金德利還想說什么,這時巡場的官差拿著響板,一路朝這里走來。沿途各路尚在攀談的學子頓時老實了,紛紛鉆進了自己的號舍。
一聲鼓聲響起,振聾發聵,證明第一科開始的時間到了。
考棚前審核的官差文吏全部消失了,換成一排排衛兵把守。從這一刻起不再接受考生進場。
第一場考的是經義和時文,在鼓聲回蕩后,考棚中心的旗桿上,巨大的卷軸展開,今日鄉試的題目出現在眾人眼前。
雖然和縣試的考法相同,但題目已經變得復雜許多。
所有的題目總共分為三大部,第一部試以《論語》一文、《孟子》一文、《中庸》一文或《大學》一文,五言八韻詩一首,經義四首,初部的三道四書題每道都要寫三百字以上,四道經義題則需要寫五百字以上。
第二部,試以五經一道,并試詔、判、表、誥一道,議論文要求三百字以上,以后又有變通。
第三部,試以五道時務策即結合經學理論對當時的時事政事發表議論和見解。
周圍聞得陣陣墨香,所有人翻開號板上的稿紙,或苦思冥想,或奮筆疾書。
全神貫注時一切都會過的很快。
段立崢也是如此,當他寫完最后一個字時,恍然發現周圍的光線早已黯淡。
夕陽西下,一個時辰后,外面傳來清脆的鑼聲。這場貫穿了一整天的鄉試第一場,就這樣結束了。
有官差前來收卷。反正無人能出去,就只能呆在這里。
夜越來越深,考棚里只余數個號舍還有燭火。
段立崢躺倒號板上,正想打個盹,卻在耳邊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個黑色的人影,似乎從他眼前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