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兩人四目相對對視一刻,晉陽公主愣了下想要解釋。
她不過是終于受不了想沖出去,但看到榻上女子眼中戲謔的笑意,她才恍然反應過來這人是在開玩笑。
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晉陽公主煎熬了一晚上的心放了下來,但同時心頭無名火起,她大步走回了美人榻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朱鸞。
但只看了一眼,晉陽公主原本就要沖口而出的氣話又說不出口了。
因為她的臉色是真的很不好。
她素來善于掩飾,但此時那股子筋疲力盡連掩飾都掩飾不住。
“你的臉色真差勁。”晉陽公主說道。
朱鸞的嗓子有些沙啞,“因為經歷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斗爭嘛。”
的確應該是艱苦卓絕的斗爭,晉陽公主看著她。
宋懷竹的話還歷歷在目,即便意識清醒,卻無法控制疲憊至極的肉體,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身體境界極高,精神極其堅韌的人才能盡早醒來。
連登極境都無法做到的事,不知道她一個儀天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沒有真元的支撐,單靠精神力到底要如何克服那重如山的疲憊?
晉陽公主無法理解,更何況聽了段立崢之前的描述,這個人已經差不多連續三個晚上沒睡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白天寫文章,跳執戟舞……晚上跑去截車,還救了個銀甲衛統領……
晉陽公主猛的轉身,指甲扎進了掌心。
這個人,到底是怎么做到這樣的,如此疲勞到了極點,還在中了重度麻藥的情況下掙扎著醒來了……
晉陽公主想起宋懷竹普通人的論調,所以這個人根本不是普通人。
這個人果然是妖怪吧……
晉陽公主久違的想起這個詞心頭一緊。
在她四歲的時候,第一次將這個姐姐稱之為妖怪。
當時天后娘娘得知后大發雷霆,將年僅四歲的她關進了黑屋子,并讓教養嬤嬤一天都不給她送飯。
對四歲的孩子罰到如此,由此可見晉陽公主從小懷疑自己是抱養的不是沒有緣由的……
記得當時在黑暗里她又餓又怕,怎么哭叫都無人理睬,簡直恨透了那個姐姐。
當時她甚至想,如果那個人在暗殺中死了該多好。
然而到了晚上,就在她餓到快要虛脫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窸窸窣窣的動靜。就在她以為是鬼的時候,一個黑影翻了進來。
一把捂住了她要驚叫的嘴,對她噓了一聲。
然后她在門縫透進的月光里,看見了那雙仿佛有著漫天繁星的眼睛。
那個害她如此下場的無良皇姐,偷偷翻墻來給她送吃的。
簡直讓人無話可說。
四歲的孩子輕易地向食欲投降了,晉陽公主很沒志氣的吃著朱鸞送來的點心,看著月光下那個女孩子的側影,心想這個人不是妖怪又是什么。
“你不會在心里說我的壞話吧?”朱鸞的話打斷晉陽公主的思緒,有些歉意的笑了笑,“這次是我大意了。”
晉陽公主哼了一聲,嫌棄地看了朱鸞一眼,毫無形象在美人榻邊的地下坐下,咣的一聲靠了上去。
她將頭仰靠在榻檐,臉上還是氣鼓鼓的神情,但眉頭卻舒展了開來。
呼出了一口氣。
朱鸞身體沒有動,眼珠左右顧盼了一下,打量了一下環境,“沒想到會在這里醒來,是段立崢還是宋懷竹把我送到這兒的?”
“兩人一起來的。”晉陽公主朝外面努了努嘴,“你的兩個男人都在外面。”
朱鸞笑了笑,“他們可不是我的男人。”
“是啊,”晉陽公主噗嗤一聲笑,“你的男人在神都呢。”
“哦不,”晉陽公主眨了眨眼睛,“之前收到消息說段浩初被任命為澹州鄉試主考,被派去了澹州。”
“不過澹州鄉試既然已經考完,那人應該打道回府了吧,”晉陽公主沉吟道,“不過也可能順路回徽州一趟,”晉陽公主笑的意味深長,“畢竟徽州和澹州相鄰。”
“你這丫頭……”朱鸞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過澹州主考么……
朱鸞的眸子閃了閃。
那么宋懷竹就是段浩初親點的解元了。
這關系也……
朱鸞閉了閉眼睛,緩慢地調息著。
“你這毒,是你自己當年調配的吧?”靠在美人榻上,晉陽公主閉著眼睛問道。
“是,真虧你還記得。”朱鸞同樣閉著眼睛答道。
這就是俗稱的我坑我自己。
“到底要怎么樣才能,中了自家調配的毒……”晉陽公主無語地搖頭。
朱鸞笑了笑,回想起中箭前的驚鴻一瞥,喃喃道。
“吶,晉陽,我見到木心了。”
“木心?”晉陽公主睜開眼睛,眉心微蹙,“就是你在臥底黑甲衛的時候收的那個小弟?”
“不是小弟,”朱鸞失笑,“是部下。”
“好好,是部下,”晉陽公主含糊兩聲,“所以你把調配的方法和弩箭傳給了你那個部下,然后你那個部下用那個弩箭射了你?”
朱鸞嗯了聲。
這都什么事啊?晉陽公主無語道,隨后安慰的搖了搖頭,“沒事,想必是因為不知道是你。”
“不是,他一開始就認出了我。”朱鸞道。
“什么?”晉陽公主失聲。
“吶,晉陽,”朱鸞看著禪房木制的屋頂。
“你說,人真的能僅僅憑借一雙眼睛就認出一個人嗎?”她輕聲問道。
晉陽公主驚訝地睜開眼睛。
隨后她冷靜下來,眼前浮現出幾乎天天會見到的黑甲衛樣子,思索了一下,嘆了口氣道,“那可能是因為只見過那人的眼睛吧。”
躺在床上的朱鸞一愣。
隨后看著屋頂,微微嘆了口氣。
“這樣看來,你還真是在軍隊里留了些什么,”晉陽公主道,“父皇和母后一吵架,你就得去做臥底,還真是辛苦了。”
朱鸞笑起來,答非所問,“木心已經成了黑甲衛的昭武校尉,真是出息了呢。”
晉陽公主扶額,實在不知說什么是好。
屋里似乎有了動靜。
段立崢心頭一跳,正想轉身,不遠處卻響起了踩水聲。
晨光熹微。
天空泛起魚肚白。
一個撐著傘的身影慢慢走來。
第三個男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