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竹在那一瞬間看到了什么,想起了什么,朱鸞并不知道。
這個世上也沒多少人能知道。
對于朱鸞而言,此時此刻沒有什么比眼前的目標更為重要。
當站在那棟建筑之前,段立崢才真正洞察這名少女夜探皇宮真正的目的。
一刻鐘前,朱鸞和宋懷竹到達的宮墻頂端后,一條熟悉的繩索垂到了段立崢的身前。
不愧是當初在春風樓救過他一命的知名繩子,果然夠長。
然而他還來不及感嘆,就敏銳地捕捉到了禁軍的腳步聲,夜色下少年縱身一躍抓住繩子,以極快的速度攀上宮墻。
就在段立崢的一只手掌觸到宮墻頂時,長長的火把魚貫而來,巡邏的士兵到了。
時間剛剛好。
段立崢如大鵬一般翻身而起,猛地翻上宮墻內,朱鸞選擇的這片城墻有墻無城樓,段立崢猛然地發力讓他的腳掌瞬間觸到墻頭。
卻沒有料到大周宮墻頂做過特殊處理,雖然不是滿布荊棘,卻光滑異常。
即便有逆天者爬上宮墻,也站不穩。
段立崢猛然前撲向前滑去。
一只纖細的手,先知先覺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少年抬頭望去,卻正好看到她的側臉,朱鸞薄唇輕啟,無聲地說道。
“趴下。”
寂靜的黑夜里腳步聲傳來,三人迅速趴倒在宮墻頂端,就像是三張大餅,平坦地攤在了厚實的墻頂。
站在墻下的禁軍極目遠眺,銳利的目光上下左右打量著這一片的宮墻,并用真元感知。
不過并沒有發現墻頂上的三張餅。
段立崢趴在墻頭上一動未動,直到那只手再次放到他的肩膀上,“我們下去。”
不是說衛兵走了,而是我們下去吧。
段立崢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家未婚妻這翻墻翻的……有點熟練。
應該是他的錯覺吧,少年搖搖頭將奇怪的念頭甩出腦袋,卻只見朱鸞環顧了下四周,將目光轉到了宋懷竹身上。
如同一株竹子扎根石縫一般站在光滑無比的城墻上的宋懷竹和朱鸞對視。
段立崢此時都有點佩服這個男人,畢竟這光滑城墻頂可不好站,這人還站的那么穩。
就像是長在這城墻上的……
上的……
宋懷竹默默和朱鸞對視,下一刻,向朱鸞伸出手。
“給我吧。”
什么?段立崢有些愣,而下一刻朱鸞笑了笑,將手中的登山繩索遞到了宋懷竹手上。
然后朱鸞走向他將另一端繩索塞到段立崢手里。
“走吧。”
段立崢眨了眨眼睛,看向宋懷竹,目光有些無奈。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宮墻之上沒有什么能固定繩索的地方,而他……真的不是想要把這位當做木樁子用的。
“可以了。”宋懷竹霧靄迷深眼睛盯著趴在墻頂上的少年。
段立崢以為是在和他說話,直到感覺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腰帶。
這下段立崢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下一刻,他深刻體會到了風的吹拂。
強烈的吹拂。
風暴吧這是。
因為,他被直接從高百丈的宮墻上甩了出去啊啊啊啊!
以上慘叫在即將出口時被屏住,呼嘯的風聲從少年耳邊尖叫而過,極為恐怖的涼意和失重感從頭泛到腳,段立崢只覺渾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臉上!
這是他根本無法形容的體驗!
這到底是在干什么?
下一刻又或者不知過了多久,段立崢只覺自己在半空中就要蕩回墻壁,只聽輕微的啪一聲,之前的失重感停了下來。
段立崢抬起頭,卻只見朱鸞抓著他的腰帶,一只手與宮墻相貼,穩定住了身形。
而他就因為那只纖細的手臂,也從擺動中停了下來。
這時被甩到暈眩的少年的大腦才重新運轉。后知后覺自己剛剛經歷了什么。
他被朱鸞帶著從宮墻頂跳下,然后經歷了一個在半空中的巨大飛躍,再回到宮墻面之時,朱鸞伸手與宮墻相貼,而宋懷竹在上方固定了繩索,他們兩人才沒有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摔死。
“這到底是……”段立崢凝視著上方少女的下頜正想開口,一個清亮的聲音響在他頭頂。
“到了。”
到了?段立崢愕然,然而下一刻上方的少女低下頭來,雙眼在夜色中閃動著笑意。
段立崢愣了愣順著她的目光下望,才驚然發現,他的腳掌距離地面此時不到十寸。
他終于明白剛剛為什么有那么大的震蕩感,因為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就穿過了大明宮整面宮墻。
大哥……
段立崢看向夜空中的明月。
繼姑蘇城跳樓后,他終于連大明宮的宮墻也跳了。
雖說是被她拉著腰帶甩下去的。
但人生的經歷真的又極大豐富了。
不等段立崢感嘆完,“我松手了。”朱鸞道,松開手。
啪嗒一聲,段立崢落到地上,一個趔趄。
而下一刻,少女松開繩索,輕輕落到地面,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果然業務熟練。段立崢感嘆。
最后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少年宗師像是會飛一般從墻上降落,快到根本沒人發現這人下落的過程。
段立崢目光微凝,怪不得這人在姑蘇城春風樓那么敢跳,原來是跳習慣了。
少年看著駕輕就熟的兩人的身影,自暴自棄地心想,從跳樓之后又是跳墻……也許自己很快也就習慣了。
夜風送來寒意站在城墻下段立崢有些怔怔,他們這是真的成功入侵了大明宮?
“我們還有一個時辰。”少女清冽的聲音打斷段立崢的思緒。
這輩子第一次踏入皇宮的土地,但朱鸞神情卻十分平靜,看向遠處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太液湖。
段立崢目光也凝重起來。
木心能為他們掩護的時間是三個時辰。
走到這一步花了一個時辰,而回去必須預留一個時辰,故容許他們在皇宮內停留的時間只有一個時辰。
但段立崢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朱鸞準備在這危機四伏的宮殿里干些什么。
“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朱鸞再次動身。宋懷竹和段立崢緊隨其上。
三人的身影沒入夜色,如同月光沒入太液湖,在急速的奔襲和躲避中,后面的人看不到別的,只能看見前方那個少女的前奔的身影。
暗道,暗哨,林木,山石,跟著她,像是行走在一條危險又花樣繁多的鋼絲上。
所有的危險擦身而過,而她,精準地在危險中游走,不斷向前,不停歇。
直到她在一座殿閣側面的黑暗里停下,段立崢腦中的疑問終于有了答案。
因為這里是。
弘文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