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師弟,我才是正確的。
已經頭發皆白的老人沉默地注視著宏大馬場上在威壓下癱倒的馬群。
不論在哪個世界,只有絕對的力量才能解決一切問題。
更沒有人能阻擋你,威脅到你珍視的東西。
而不相信這一切的人,不是都已經死了嗎?
遁世不過是另一種死亡。
師弟,你說你要走你的道,二十年了,你真的拿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這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這才是世界的真實。
現在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老人冷酷著注視眼前騷亂憤怒的年輕人們。
接受不了這一切,不過是將要踩死的螻蟻,而至于螻蟻接不接受。
誰會在意螻蟻的意見?
“這些舉子是完了啊……”
“怎么只有大周舉子的馬出問題?”
“不還有兩個西涼人的馬也爬不起來……還是沒本事吧……”
“真給大周丟臉……”
武試是一個殘酷的地方,殘酷就是它將一切的勝負都擺在明面,所有人的情緒都會受賽場上情緒的影響。
看著西涼劍閣的弟子在賽道策馬狂奔,而大周舉子卻如同毛蟲一般癱軟在地上,圍觀的大周百姓頓生成恨鐵不成鋼之感。
有人沉默,有人憤恨,而更多的議論聲嗡嗡直上,嘲諷和失望之語甚囂塵上。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最大的失望,當然會毫不猶豫地甩到那第一個人身上。
“那個女人剛剛不是還能領先么……”
“曇花一現罷了,和蘇晴女俠自然是不能相比……”
“大場合這種小姑娘還是駕馭不了……”
“畢竟人家那才是真本事……”
她不會第一個得到贊美,卻永遠第一個得到責備。
“你們這些腌臜……”
圍觀的百姓煞有介事平頭論足,場邊一個壯碩少年勃然大怒握緊刀柄就要拔刀!
有人握住他的手,“洪山,別這樣。”
“可這些暴民……”洪山的牙關咬得咯吱作響,怒目圓睜瞪著阻止他的李文曜,“他們怎么能……”
少年憋得滿臉通紅,簡直就要氣死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身邊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男聲。
“有什么好生氣的。”年華藏一臉矜持地看著前方。
“你有什么好生氣的?”他涼涼道。
“可是!”洪山怒視他滿眼難以置信,“你怎么也……”
“你氣什么,”年華藏下巴往前一抬,氣定神閑。
“我師妹都沒生氣。”
洪山一愣,而一旁的李文曜看著年華藏無奈扶額,剛剛那個氣得腦門青筋直蹦的人是誰?
不過……
師妹么……
李文曜抬起頭,隨著洪山一起看向前方賽道上那個千夫所指的纖細身影。
同一時刻,段立崢也愕然看著身邊的少女。
西涼劍閣的弟子此時已經跑過了第二圈,再次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
有不少男人從朱鸞身邊跑過時還在蘇晴的指示下打著呼哨,場面難看至極,段立崢用左手按著自己的右手,才抑制住拔劍的沖動。
他甚至不敢看她。
不知如何勸慰她,不希望看到她壓抑著情緒的笑容,不想……
不想……
然而當他看向她時,卻只能睜大了眼睛。
這時所有的大周舉子和宋懷竹雪齋等人已經都下馬。西涼劍圣的真元壓制隱蔽又滴水不漏,所有戰馬都已經失去了戰意癱倒在地,而萬里也在朱鸞的半強迫下伏在了地上。
寂靜的賽道和呼嘯而過的西涼劍閣弟子形成鮮明對比,連沒能上馬的大周舉子都為她難堪。
看著那個寸步難行的纖細身影,有些無法上馬的舉子心中甚至隱隱有一股隱秘的快感。
不論怎么說,不會被這個女人壓一頭,也不算是壞事。
比起被這名少女超過,被劍圣千金這樣貴女超過,在有些人心里顯然更好過一點。
傳聞里什么都能解決的徽州解元的熱鬧,早就有人想看了。
她奪走那么多風頭,也該到了遭報應的時候了。
不得不說還是有不少人期待著看到這個女子憤怒不甘的神情,以告慰這么多天來他們這些天之驕子受到的憋屈。
所以這個時候集中到朱鸞身上的視線,反而比一馬當先的蘇晴……
搞不好還要多那么一點。
然而當所有人半奚落半看熱鬧看向她時,期待的畫面卻沒有出現。
少女筆直地站立著,如同一株纖竹。
人們不想看到這個。
他們想看到的是挫敗,是痛苦,是憤怒,是歇斯底里。
但這個女人身上什么都沒有。
即便被超過,被譏笑,之前領先的所有優勢化為烏有,她依舊只是平靜地站在那里,注視著縱馬的西涼劍閣弟子。
“她不生氣么?”
“裝的吧?畢竟女人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是想著輸也不能輸的難看?”
不,不是。
雪齋和尚看著八風不動的少女,宋懷竹眸光微深,而走到她身邊的段立崢問出了他們這些人的問題。
“朱瑛,你不生氣?”
少年感受著牙床處的血腥味,他能感受到,她是真的不生氣,他知道她本就不容易生氣,但她的眼中此時卻連憤憤不平都沒有。
朱鸞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為什么要生氣?”
“這是他的真本事。”少女的眼神平靜而認真。
西涼劍圣的強大是他自己取得的力量。
那就談不上生氣。
當然她指的只是西涼劍圣。
力量就是力量,如何使用是他的事。
指責別人仗勢欺人無濟于事。他違反了規則沒錯,但這里除非國師桑榆出手,此處沒有人能與西涼劍圣談規則。
但聽到了朱鸞的話,其他修行者反而更加憤怒。
“果然女人都是軟骨頭!”
“含沙射影的說的什么意思!是說我們能力不足?”
原本被西涼劍圣的力量震懾的其他修行者這個時候反而不滿了,總覺得這話從女人嘴里說出來讓人不舒服。
但他們搞不清哪里不舒服,議論甚囂塵上,越來越難聽。
“說的這么冠冕堂皇,是想抱西涼劍閣的大腿?”
“做夢吧?故做什么姿態呢?”
西涼劍閣弟子已經跑過了第三圈。
不少大周的舉子壓抑住眼中怒火,搖頭嘆了口氣,走向考官申訴,也有想要換馬,但備用的馬群也被壓倒了,最后只得無奈棄賽揚長而去。
但這樣的姿態反而受到了其他圍觀者的贊許。
能屈能伸,起碼比拄在那里掙扎的姿態要好看。
“馬都爬不起來,還在那丟人現眼,還不趕快棄賽回來!連輸都輸不起!”
人們不斷地議論著,千言萬語都匯成一句話。
“她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