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在酒店門口抽著煙,琢磨著這個夏先生實在太奇怪了,大堂現成的洗手間不用非得回房去。正納悶的當兒就看到扶蘇面無表情朝他走來,身邊還跟了個一臉茫然的男子,他立馬將手上的煙按在垃圾箱上捻滅,朝空氣中狂吐了幾口氣去除煙味后立馬小跑到車邊打開車門。
“老陸,我,我碰到一個朋友,嗯,他,他和我們一起去。”拙劣的謊言,但誰在乎呢。
老陸雖然覺得很奇怪很奇怪,但他并不在意,客人的朋友就是朋友嘛,一并招待總歸沒錯。把茶山交易促成了才是正事兒,這些小細節不用在意。
喬子夜與老陸寒暄了幾句,三人上了車。一路上老陸東拉西扯,說了一堆關于茶市的逸事趣聞,扶蘇全程茫然臉,喬子夜倒是很認真地聽著。
到達茶市的時候,老陸領路熱情開道,喬子夜一頭栽進茶山茶海歡喜得很。扶蘇則繼續茫然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老陸倍感受挫。他不知道,南羽真正的老板此時正杵在一家賣毛峰的鋪子前,和一個長相可愛的茶家女聊得熱火朝天。
“從速,辦完同我去接人。”扶蘇俯身在喬子夜身邊冷冰冰說道。
喬子夜立馬乖乖地買了些茶葉,喊上老陸去看別的鋪子。之所以這么聽話,當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好奇。他已經快要好奇死了,扶蘇要接的人究竟是誰?何方神圣?!哪路妖怪?!
他?她?它?
所以,速速逛完茶市,辦完正事,去一睹廬山真面目。
…………
從查家村到茶市搭公車五站路,再步行十分鐘左右。趁著晨間還有一絲涼爽之時,趕緊到茶市算完帳領完錢后去趟畫具店,沒準中午就能趕回去了。女孩一邊想著,一邊提著麻布袋子一路小跑來到北市。
北市就是茶市的北面,這里都是零售鋪子,各種散裝茶葉在此銷售。鋪主也收一些茶農送來的茶葉,談好價錢后不用付錢,幫著代賣收取分成,每隔一段時日雙方過帳賣多少算多少,賣不了的陳茶不招人待見了茶農就提回家自己喝。
溪頭六嬸婆家有一小拔茶樹,每年也就自己采摘了送到這里托茶鋪主代賣。唯一的兒子不幸去世后就剩下六嬸婆一個老人家,年歲大了腿腳不方便,所以女孩常常替老人家送茶葉來賣,順帶結帳。
和鋪主核對了原本就不多的售賣記錄后,坐等收錢。突然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著自己。人類的直覺,有人稱之為第六感。總之什么都好,她坐在小竹椅上轉身抬頭看到了不遠處的男子。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
就像在午后山頂上、暗夜祠堂里。他們又一次相遇,又一次對視。
早市人原本不多,氣息極易分辨。扶蘇的眼神越過她,看向藏在北市角落里的白與飛。
秘族人很少來人類聚居地,顯然,除了師暄暄這個白衣少年看來也是個不甘寂寞的家伙。而且,看上去白衣少年應該是尾隨她才到這處來的。
白與飛郁悶極了,他已經感覺到了扶蘇的存在,也知道自己被對方發現了。而更糟糕的是,那個黑影不見了,自從靠近這處雜亂的茶市時,那個黑影就失去了蹤跡。
他一直認為自己很擅長隱藏行蹤,慫嘛。人慫就得認,打不過躲總是可以的,這可是他為數不多拿得出手的本事,而現在的情況卻是直接打了臉。
遇上惡靈,尾隨后成功地丟了對方的行蹤,還碰到這么一股子威嚴凝重的力量。‘這個男人是誰?是敵是友,是邪是善?暄姐還沒到,我該怎么辦?…’白與飛一下子慌了神,心底叨咕叨地默念起來。
當白與飛接觸到扶蘇的眼神時,像被電擊了似的,渾身一顫莫名的敬畏感油然而生。想要拜倒,或者,逃走!
這種感覺就像小學生見了嚴肅派的校長,有點害怕,又禁不住要行禮。總之,就是進退皆兩難。
空氣像凝結了似的。女孩看到那個在山頂遇到的男子正一動不動地站著,好像在看著自己,可那眼神卻像是飄向了腦后。于是,她又扭頭看了看身后,確定周邊沒有別人。
他在看我嗎?他沒在看我嗎?
她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他。她們相距并不遠,沒幾步她就來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嘿,你,還好嗎?“
就像那場午后大雨的涼廳里,她突然闖進他的眼中。
“我,沒事。”扶蘇應道,眼神依舊盯著原來的位置。
她順著他的眼神看去,除了三兩個茶販別無特別之處。
“子夜。”扶蘇的聲音比平時大了許多。
正在旁邊調戲茶家女,哦,不,正在考察的喬子夜聽到扶蘇提高分貝的一聲喊后立刻趕來。
“帶她走,讓老陸帶路,回查家祠堂。”
...喬子夜一頭霧水。基于千年相處的默契,見扶蘇此時凝重的表情與深沉目光,喬子夜沒有半句贅言,朝一旁的陌生女孩說道“走吧。”
信任,大多伴隨著熟悉程度增長。但有些人,在認識之初便會對其產生難以名狀的信任。說不清為何,只是相信對方不會傷害你。
女孩懵懂地看著扶蘇,雖然都是面無表情,但透過話語間的嚴肅口吻她也感受到了一絲詭異。
對于這個第三次遇見的陌生男人,她本能地產生了一種信任感。但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安排或者說命令,一時間仍是錯愕得不知所以然。
“為什么...要跟你走?我,我茶帳還沒結完呢,六嬸婆還...”
不等女孩把話說完,扶蘇偏過頭,看向她的眼睛“跟他走,回祠堂去,等我!”
同時間,左手彈出兩道無形的光索游向茶市兩處角落。
聲音像是透過穹頂而來,她看到他眼睛里的瞳孔,如潭水一般深邃。一陣暈眩,眼中只剩下燦爛的光芒,如墜七彩云端。
她,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