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關,喜慶之氣像攢足了一個的勁頭拼命地在四處冒起。
選擇在節假日里辦喜事,按古老的話來說這叫喜上加喜。而在現代,更多則是因為人們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有充足的時間。
尋常日子結個婚辦個酒席還有許多人趕不上趟抽不出身的,但在節假日這樣的問題就不存在了。該隨的份子錢誰都不能少,該喝的酒席一場不落。
幾人歡喜幾人愁,這就是當局者自己的事兒了。
城中一處又一處綻起煙花,平日里令行禁止的條例也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略略放寬了一些。
蒙毅惆悵地站在露臺上看著天空中繽紛五彩的絢爛,心里很不是滋味。
黃山溫泉那晚,煙火照亮小半片天空,當時陳朦開心得和平兒蹦蹦跳跳,一改往日成熟穩重氣質,就像個少女般童心可愛。
唉,如今想來也只能是回憶了。
一天過去了,手機死寂得像關了機。
這一天里,他基本上是抱著手機渡過的。但是,什么聲響也沒有。
想著隱去身形去花店走一趟,可轉念又覺得此時這樣做就真的有點猥瑣了。
她需要時間冷靜考慮,這就是成熟的人面對感情問題時的成熟表現。
她沒有頭腦一熱瞬間接受,也沒有一道子封死斷然拒絕。她需要時間,他便應該給足她時間。哪怕一分一秒之于他來說都是煎熬,他也要忍,這是起碼的尊重。
晚餐結束,桑夏將飯菜又熱了熱,第N次上樓喊蒙叔吃飯去了。
喬子夜打著飽嗝坐到壁爐旁,拿起他心愛的火鉗做他最喜歡做的事,拔柴火。天知道這種癖好是怎么來的,反正他就是愛死了看那些燃燒著的柴火,偶爾間爆裂開的噼啪聲在他聽來都是極美妙的聲音。
“子夜,對于那人所犯之事現今律法是何條款?”扶蘇坐在壁爐旁的榻榻米茶坐上,把玩著茶盞問道。
“阿妖倒是說對了一點,自首確實對那家伙將來的量刑有幫助。如果他提出減刑的訴求,法官那邊應該是會考量這一層的。”
“不過,具體是怎么樣的我也不是很了解。沒兩天就大年三十了,這時候怕是有些不合適,等過完年了給談律師打個電話問問。”
“嗯,那便不急。待年節過后再辦吧。”扶蘇手指敲了敲茶海,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轉身去了二樓,沒一會兒下到樓來,遞給子夜一張名片。
“這件事,你不妨先支會她一聲,也許她那邊會有更好的處理辦法。既然她現在身處警務要職,這件小事情也許她去辦比我們任何人都妥當。”
喬子夜接過名片一看,領會地笑了笑,掏出手機拔通了號碼。
相隔幾座城,幾百公里之外,特案組法醫解剖室。
楊十七面無表情地看著尸檢臺上,像被野獸啃食后、分辨不清肢體的爛肉,嫌惡地嘟囔了句“都尼瑪什么吃相”。
結果剛說完,肚子就發出一聲擂動,楊十七招招手“先吃飯,都快餓成燒餅了。吃完了,金柯你再回來接著查吧。”
這時,手機響了,看了眼陌生的號碼,楊十七快速吩咐道“司吾,你去老沈那兒訂一桌,記得給我點鹵三味啊,一定要有大腸的。”
一旁的青年眉毛瞬間就吊了起來,看了眼手表抓耳撓腮地回道“老大,這個點可能沒有鹵大腸了吧。”
“沒有?那就把你的大腸切下來鹵盤新鮮的。”
名叫司吾的青年轉頭看了眼身旁一個異常高大的漢子,漢子一聳肩沒理會他,跟著楊十七離開了法醫金柯的尸檢室。
司吾想著再問問老大還有啥想吃的,結果,楊十七那邊已經接起電話了“你好,哪位?”
“咳,那個,您,您好。”喬子夜是知道楊十七身份的,實在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稱謂稱呼對方“我,我是那個,我叫喬子夜。呃,是,是扶蘇的朋友。”
對方明顯在電話那邊愣了一下,然后很迅速地反應過來“哦,有什么事兒嗎?你吃飯了嗎?”
“.........”喬子夜有點迷,這什么跟什么就問我吃沒吃飯,幾個意思?
疑惑答道“吃了,剛吃。”
“哦,我還沒吃呢,什么事,趕緊說。說完我吃飯去,餓的一批。”
這,這么接地氣的嗎?陰差不都蒙大哥那樣的嗎?不對不對,人家級別高,人家是陰司長官。
那就更不對了呀,陰司長官不該更冷峻嚴酷嗎?
管她什么鬼呢,正事兒要緊。喬子夜三兩句把事情經過,大致說了說。
電話那邊陷入了沉默,然后就聽到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遠遠的對話。
“古通通呢?”楊十七的聲音。
“那邊兒”一個男聲。
“古通通,你過來一下”
“噯”一個聽上去很年輕、很有朝氣的女聲。
然后電話好像是直接被扔了過去,“請問您有什么問題?”
這特么是客服嗎?喬子夜一臉蒙圈地看著扶蘇,滿腦門霧水。
子夜很想問:你這兒是哪邊的客服?渡者部的還是特案組的?
再次復述剛才與楊十七的說話,朝氣女孩麻利答道“哦,是這樣啊,這種的情況可以參考刑法第六十七條……”
名叫古通通的女孩,在電話那邊大致將有可能遇到的法律問題說了說,末了再次問道“請問您還有什么問題嗎?”
嘖嘖,喬子夜吃味地咂巴咂巴嘴,這家伙真有一套啊,身邊真是什么能人都有,這法律倒背如流的客服你敢信?!
喬子夜正在客氣地表示感謝時,電話又再回到楊十七手里,語氣能嗆死人地打斷道“沒事兒就掛了,我到地兒了啊,你們吃飽飯撐的管什么閑事兒?以后這種事情直接發個信息告訴我一聲就行了,別自作主張去抓人。踩過界了啊。”
啪。楊十七二話不說掛了線,喬子夜在這頭被這一出一出搞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情況?說好的陰司司長呢?
就算剛才電話里來來去去、說話回話的不是渡者部的人手吧,可這也太獨特了吧,每個人光聽聲音都覺得異常優秀啊。
你這特案組的氣質還真是個謎啊!!
“如何?”扶蘇完全沒去看子夜一副被雷劈了似的表情。
“啊,哦,是這樣,大概意思自首可視其情節在原有的量刑上做減法。然后還提到一節,如果海伊提那邊做為死者家屬接受賠償與肇事方和解,那就在這兒也會有文章可做。”
“總之,這里頭有很多空子可以鉆。而且,本來肇事逃逸這種事不算是蓄意謀殺,所以要想判他死刑可能性確實不大。”
扶蘇聽完沉默地垂下眼瞼,雙手交叉手肘頂在兩邊膝蓋上,久久沒說一句話。
其實,并非一定要治那人于死地。即使他心里清楚,這種惡人實則該死。
但是有用嗎?惡魔是殺不盡的。
有善就有惡,就如同這世間的白天與黑夜一般。
扶蘇最大的抱負就是希望天下太平,人們安居樂業。
聽上去像一句空話,但這是真的。任何一位有頭腦或者不昏庸的上位者,都會有這樣的抱負。
可這僅也只是他希望而已,他不是神做不到除惡務盡,他沒有那樣一顆兼具仁慈與殘忍的心。
在神明眼中,世間該死與不該死的人最終都得死。
不該插手的事情,輪不到也用不著他插手。
人們拿惡魔沒辦法的情況下,只能寄希望于地獄審判這種虛無飄渺的事上。
但扶蘇此時已經非常肯定一件事了,楊十七一個陰司司長行走于人類世界里,必然有她的原因。
這個奇怪的女人,遠不是看上去的那般隨性。
恐怕,那些落在她手里的惡靈,和那些生時逃過律法的有罪之魂,會‘有幸’見識到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