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夢境嗎?”素兒疑惑極了。
桑夏點頭繼而搖頭,“是。也不是。”
素兒…跟你說話這么費勁的嗎?
“什么叫是,也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從你進入我的夢時,就發現你了。”桑夏逗弄著布風鳥,緩緩說道:“你是經我的夢境,才來到此處的,但這兒并不是由我造的夢境,這里是月光林地。”
月光林地?!精靈的故鄉?!扶蘇的重生之地?!所以,靈力氣息才會這么濃郁。
怪不得…素兒抬頭看向那輪碩大圓月。
“你們擔心的我懂。”桑夏面無表情,聲音里也沒有絲毫感情地說著,“只是我也很無奈。
我能感覺到她就在那道封禁里,可是我打不開。我想,她也打不開。
不過放心吧,她在,一直都在。遲早有一天,她,會回來的。
我也知道你們都不太喜歡我,但是我有什么辦法。大家將就一下吧,等我找到辦法了就讓她回來。”
素兒一陣沉默無言以對,甚至很奇怪地,心中生出一絲愧疚來。
誠然她說的都是事實,大家都盼著能讓原本的那個桑夏早點歸來。但經由她本人說出口,就好像有一種小心思被看破的局促感。
不過素兒很快便將這種情緒甩開,思考到了某些關鍵問題。
“為何你的夢境這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
顯然,她自己并不知道別人的夢境,是不可能像她這般,能連接別的空間的。
“第一次入夢境之時,我見到了五道門,極其可怕的靈力之威。
門后,是亡者世界的五大結界。
第二次我又通過夢境,在空間結界中帶出三個朋友。
第三次,就是那次見到你的時候。你…”
想了想,素兒還是沒開得了口。當時的這個分身一絲不掛的,雖然大家都是女子,但總歸說出來好像還是很尷尬。
桑夏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啊。你說的門是什么?亡者世界、結界又是什么?”
她歪著腦袋一臉疑惑沉思狀,素兒可以斷定她并沒有撒謊。幾天的相處,她雖然性格有些古怪,但確實沒有什么詭異之處。
素兒也沒將這個桑夏當成假想敵。既然是兩重身,總不可能自己要殺了自己。
素兒很耐心地將人族魂靈轉世、亡者世界、五大結界的存在,解釋了一番。
桑夏則在一旁細細傾聽著,不住地點頭,發出一串‘哦’之后,聳聳肩,“這我就真的回答不了你了。
我也不知道為何我的夢境會連結那個人類洗靈的地方。只是你說的那些我都去過,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紅紅綠綠白茫茫的…”
“什么?你都去過?你是怎么去的?”素兒急急問道:“你不是說你一直被困在一片白霧中嗎?怎么去過那些地方呢?”
桑夏皺了皺眉,不理解素兒為什么這么要緊這件事兒。
“那白霧只是鎖住了我想掙脫的意識,那些紅紅綠綠的地方嘛想去就去啦,隨時都可以去啊。
無聊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所以我就自己造了一片。
怎么樣,我造的比那幾個地方好看多了吧。有山有水有田舍…”
素兒…這是討論好看不好看的問題嗎?亡者世界是誰都能去的地方嗎?
等等!她突然在對話中找到了核心,“你的意思是,你的夢境就像一座橋梁,可以連通兩個世界,呃,或者說兩個空間?”
桑夏想了想不置可否,“應該,可能,是吧。
白素璃,很多事情我給不了你答案,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我其實不太明白你說的話。也不知道那些亡者世界、結界有什么緊要的。
其實我也很想弄明白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有時候,我覺得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可是我能感知到她的想法,而那些想法,有很多我都覺得是不對的。
如果是我,我不會那么做。”
素兒沉思起來,回想著這個桑夏前前后后所言所行。對世間大多數規則無知新奇,有所了解后又表現出想要極力融合。
這一點可以從她決定自力更生,且確實地將子夜的笑言,付諸實行中看出來。
但同時,她很淡漠。這很矛盾,但卻很自然地在她身上體現。
“你是怎么想的呢?比如…”素兒突然很想對這個桑夏有多些了解。
“其實在我看來,她挺愚蠢的。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就近的,她兩次為了救那個叫林染的女孩,愿意以命換命。可她又沒那個本事,你說這不是愚蠢是什么?”
“兩次?”素兒狐疑極了,“不就,一次嗎?…”
“嗯。在你們看來是一次。之前那次,有一輛很大的東西,你們叫什么來著?”
她思索了會兒詞庫,“對,車。
那輛車,在撞向她們的時候,她當時心念極其強烈。
強烈得就像她剛出生時,那頑強的生命力一樣。
真是奇怪。一個人頑強地想生,卻在那一刻,強烈地想死。
她當時就想著救那個女孩,那是第一次白霧徹底散去,我受到了極大的感召掙脫了封禁,為那個女孩擋下了致命的沖撞力。可是我完全顧不上這巨身體了。”
說到這,她搖搖頭好像很無可奈何,“唉,我也不知道是著了什么道,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就好像受到了她的控制,身不由己。好在,當時有個人救了她。哦,應該說是救下了這個身子。”
“有個人?什么人?”素兒擰著眉頭。
她心底突地覺得大家對這個兩重身所知道的東西,還是少之甚少。
是因為沒想到吧。確實是如此,根本沒有人將這些事情聯想到一塊兒。
桑夏搖頭道:“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反正那人出手,將這身子保護了起來。不過…”她歪著腦袋,像似地回憶當時的情形,“他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好奇怪。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如果看清就好了,以后遇上還能說聲謝謝…”
素兒…壓根沒多聽她后面絮叨的內容。只將這個重要的信息暗暗記下后,問道:“還有一次呢?”
桑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寫著兩個字‘傻子’。
“還有一次你們不是都知道嗎?被車撞那次所幸有人出手救了,可是這次就沒那么幸運了。
說實話,我實在不能理解,她為何會這么的…悍不畏死!”
素兒沉浸在短暫的震驚中,而且信息量有點大要記的內容太多了,所以一下子把這一樁給忽略了。
反應過來后,怎么都覺得‘悍不畏死’四個字和柔弱可愛的小桑夏,沒有一絲關系。
“你知道她前前后后受了多少傷嗎?呵呵,該死的,她倒好撒手不管了,讓我疼了好久。到現在,這兒還有些隱隱作痛。”
她揉在心臟的位置,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冰冷,“她早就猜到那些人要殺人滅口,所以她就故意調換了兩人的身份。
這個蠢人,刀子都捅得透心涼了,還在想著要去救那個林染。難道所有人,都比她自己更重要嗎?”
素兒囁嚅著唇不知該說什么。
此時的桑夏目露寒光,兩眼望向遠處,“我一定不會為了別人去死的。
太愚蠢了。活著不好嗎?就算是死,也不該是為別人而死啊。值得嗎?”
“呵…還有她心心念念會來救她的人,那個扶蘇,她似乎很相信他,可是有什么用呢?不還是沒來得及趕上嗎?要不是我…”
說到此處,突然停住了。
素兒心覺不對,疑問道:“如何?”
桑夏沉默了會兒,“要不是我將她的意識強行拉進封禁內,她早就死透透了。”
素兒…所以,換而言之,小桑夏的本體是被分身給拉進封禁的,所以,也就是說,本體之所以會被封完全是因為這個分身…
難道說,是因為分身想要替代本體,而故意將她封在封禁中?
素兒搖搖頭,心驚了會兒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想。這似乎有點兒小人之心啊。
而這靈光一閃的‘小人之心’好像也被看透了。
“我就是擔心你們會這樣猜,所以才沒說。”桑夏搖搖頭,“不是我,不關我的事,我是想救她來著。
她要是死了,對我有什么好處?有一點,我必須再重申一次。我因她而生、因她而存,沒了她我也就沒了根本。
雖然我不認同她的一些愚蠢想法,但很無奈的,我與她應該是一個整體。”
既然被看透了,素兒便直言問道:“那為何你就能脫離封禁,而她卻不能?”
“我不知道。我與她之間確實密不可分,但說實在的,我沒辦法影響她。
因為她根本就感知不到我的存在。無論我怎么想辦法,都掙不脫那層白霧的困縛。
撞車之后,白霧是散開了。可那之后,反而是我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
那次打架也是因為她想動手,我也是被逼的。”
聽著語氣里是,真實地透著滿滿的無可奈何。
“總之,在那之后她偶爾能在我這兒借力。但也不是隨時都可以,不然也不會被人扎得像塊爛肉了。”
素兒…你這么說合適嗎?雖說是事實,可那么血淋淋的殘忍場面被你說成這樣,真的好奇怪。說破天,這具身體你不也有份嗎?
誰說她不在意了,顯然她是很在意的。
她面容上蘊著一些怒意說道:“我就納了悶了。
生死存亡了都,我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掙不開封禁,反而是把她給拉進了封禁。
當時要讓我出去,非把那著滿嘴鳥語的家伙撕成肉片。讓他也知道什么叫痛。”
素兒很明顯地在這個桑夏的話語里,聽出了極其暴虐的意味。同時,她也感受到了這個桑夏周身彌漫起的殺意。
“去吧。”桑夏抬手揮了揮,“我不介意你把從我這兒聽到的,告訴他們。
只是,千萬別對我有什么小心思。雖然我并不在意你們對我的看法。
她若能從封禁里出來,我也很愿意回到封禁里去。
或者說,可能有一天,我們遲早會像扶蘇說的那樣相融。
管它呢。總之,如今既然我出來了,那就掄圓了活一次吧。
我可不想像她那樣天天被人管著,不得自由,最終還為了別人去死。太沒勁了。去吧去吧。”
素兒想了想問道:“我當然會將我知道的告訴他們。但是,你也別誤會我們。
大家對你沒有惡意,而且,沒人討厭你。
因為,不管你是什么樣的存在,你也是桑夏的一部分。
就像你說的那樣,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們終歸到底都是一體的。
我們,會慢慢學會與你相處的。
只是,你也要有些耐心,畢竟對于我們來說,你與她,實在,太不同了。”
桑夏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表情,也不知是真的感到被理解的舒心,還是不屑,微微地彎起唇畔笑了笑。
“對了,代我問問扶蘇,我想讓布風到我身邊來可以嗎?”
“為何不自己去問他呢?”
沉默了片刻后,桑夏咂咂嘴說道:“我看著他,有點煩。”
…“知道了。”
綠光遁出,桑夏向圓月飄浮而去,身邊繞著那只漂亮的白色飛鳥……
潤廬客廳,素兒將在夢中所見、所聞,詳細復述了一遍后,稍帶上了自己的總結。
“我認為她也不是有意相瞞,有些話雖然說的不好聽,但她有她的道理。”
其余三人沉默了稍許后,扶蘇長舒一氣道:“也罷。
照她說來,桑夏的本體還在封禁之中,那便足夠了。
不管是她刻意為之,還是真的解不開那封禁,只要,她還在,就好了!”
蒙毅點頭沒說話,而一旁的子夜則心中有感。
曾幾何時,他也有過那種倫圓了活一回的想法。那是他身死后的第一世,也是令他最驚喜的一世。
當再次降生到這個世間時,以為是上蒼給了他一次重新活一回的機會。所以那一世的他,真的很瀟灑,很恣意也很張狂。
這種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但偏偏落在了他頭上。
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只是在之后再再次降生后,這種快感就褪去了。
直至最后,變成了折磨。
生命一次又一次殞落,靈魂一次又一次進入到新的軀體中。
沒完,沒了。
所以,他也能理解,此時的桑夏掙脫了封禁、主宰軀體之后,那種想要恣意活一回的想法。
扶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隨口問道:“她想要布風鳥,為何不自己來問我?”
桑夏一臉詭異的笑“她說,她看著你,有點煩。”
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