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飲鴆止渴,有鴆可飲都已是幸運。
所以,姬戎淵忌妒扶蘇,忌妒林染,忌妒所有與桑夏有關的人。忌妒得快要發狂,忌妒得半個月便形銷骨瘦如失了神志的孤魂野鬼。
北彌生已經瘋了。
日夜不斷地守著盤冥洞,驅使‘影子’蒙恬到處掠奪游魂、亡魂,就連惡心的血鬼都沒放過。
眼見著,再不阻止搞不好就真的要大開殺戒,朝活人下手了。
姬戎淵去了一趟盤冥洞,看到北彌生雙眼通紅像入了魔怔般的瘋狂,心疼得越發難以抑制。
可他不能陪著彌生一道瘋,他若也瘋了,這個世界就要亂了。再無人能擋住北彌生。
彌生當然算不上是個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十惡不赦之徒。
對于亡魂來說,遇上他,便是徹底的走向了終結。
但其實他一直都是有底線的。再如何不擇手段,也絕不碰活人一根毫毛,亦不許趙高打這個主意。
而如今因為桑夏死了,阿蓢再也找不回來了,北彌生原本的底線搖搖欲破。
一旦怨憤、悲痛沖破了那層防線,他那邪魅狂狷之下隱抑著的暴虐,便會取一切而代之。
姬戎淵知道,只有他才能壓制住彌生的暴虐,所以,千萬不能瘋。
得清醒地護住彌生,不能再失去他了。阿蓢若是看到彌生此時的樣子,一定會怪責自己沒有看護好他的。
姬戎淵知道,不管北彌生嘴上再如何強硬,不愿承認桑夏就是阿蓢,但其實他已經用實際行動表明態度了。
每次桑夏來電話說工作的事情,北彌生就會在一旁假裝不在意地豎著耳朵聽;
每次他去蘇慕對樓靜靜看著桑夏工作回來后,總會繁叨地說起。
‘桑夏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桑夏今天好像很開心’、‘桑夏今天又加班了’…
彌生都會哼哼地說他是偷窺狂,然后饒有興趣地聽得津津有味;
彌生說不去參加婚宴,聽他說阿蓢今天很漂亮,結果二話不說打扮的體體面面地跑了過去。結果,還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
他炫耀微信里桑夏曬出的畫作,彌生說不稀罕,卻在私底下悄悄地,也加了她的微信…
北彌生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了桑夏就是阿蓢的事實,殺了她取出魂靈的事兒,再也沒提起過了。
姬戎淵從未點破這件事,因為他知道彌生向來是這個性子。
看似冷漠,實則內心藏著比深海激流還洶涌的深情。
玻璃屋呆不住了,他就在外游蕩,除去每天盯著彌生別出亂子,便是四處找尋桑夏生活過的痕跡。
偶爾去潤廬山頭晃晃,大部分時間則徘徊在蘇慕周邊。
所以,當他看到林染像個沒事人似地回了蘇慕,心頭有說不出的千般滋味。
透過那個被殺手最先殺死的亡魂,看到了桑夏是如何一力護著這個女孩,她在意的人活下來了,自己卻…
姬戎淵已經來不及找什么借口不借口的,見到林染便索性上門了。
“姬老師,就是這兒。”林染指著新部門寬敞的一個位置說道。
其余職員各自忙碌著,老大平時也經常來視察工作,所以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兒。
姬戎淵沉默地走過去,坐在了桑夏曾坐過的椅子上。
電腦的屏幕黑著,也沒有落下灰塵,就好像主人還在,時常打掃。
臺面整潔,文件畫稿整齊碼放在一邊。
拉開抽屜,赫然見到一枚缺了口的玉玦。
姬戎淵差點淚目,不停地眨著眼,哆嗦著唇,拾起那塊玉玦握在手心里。
這是阿蓢的東西,是新年前夕他交到她手里的。原來她一直帶在身邊。
阿蓢雖然還沒恢復記憶,但她一定是對玉玦有了感應吧。畢竟這曾是她最喜愛的東西啊。
林染完全懵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這位古董大佬的奇怪神情啊。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啊?想不通歸想不通,可這到底是桑夏的東西,總不能任由他帶走吧。
眼見著大佬就要把玉玦塞進口袋了,林染趕緊禮貌地笑著說道:“姬老師,這是桑夏的,您喜歡的話鑒賞一下也不是不行,只是…”
“我知道,這是我送給她的。”姬戎淵冷聲回道,不由分說已經收入袋中。
林染見狀心想,這要是肯定要不回來了。而且,人家一界古董大佬,總不至于貪圖桑夏這塊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小玩意吧。
而且,明顯還是破了個缺口的。你要說很喜歡,想拿回去倒也不是不行,問問桑夏就是了。可說是你送的,這就有點奇怪了啊。
“姬老師,雖然桑夏現在不在公司上班了,不過她的東西,我還是得幫她收起來的。”
林染也笑不出來了,她又不是買笑的,你再古董大佬也不能這么霸道不是。
姬戎淵一味沉浸在找回一樣阿蓢遺物的短暫激動情緒中,完全沒聽出林染的說話,其實蘊含著一個重要信息。他繼續在抽屜里翻找著,像個埋頭于尋找寶藏的貪婪之人。
林染無語了半天,實在忍不了了,清了清嗓子,禮貌地拍了拍快要將頭埋進抽屜的人。
“姬老師,姬老師…”
姬戎淵不耐煩地抬頭,沒好氣看向她,“什么事?”
“是這樣,姬老師,我本來就準備幫桑夏收拾一下畫稿,給她帶回去的。
您,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在她這兒嗎?要不,我幫您打個電話問問,如果是的話,回頭我讓人給您送過去。”
林染說的很客氣了。自己帶過來的合作方,莫名其妙翻起員工的東西,這奇怪的舉動已經引起不少人探頭圍觀了。再不制止,實在說不過去。
姬戎淵皺起眉,奇怪地盯著林染,好半天沒更換姿勢。就坐在椅子上,扭著身子,一手還搭的抽屜里。怎么看怎么別扭,可他自己卻毫無知覺。
他當然沒有知覺了,實在不明白林染在說什么。
什么叫重要的東西?桑夏的東西都很重要,沒有哪一樣是不重要的。
什么叫打電話問問?你要問誰去?
氣氛詭異又尷尬,林染被姬戎淵盯得渾身不自在。
這性情是真的太古怪了,天知道當初桑夏是怎么說服這人簽下合約的。
林染覺得自己與對方說話都無能,更別提談生意了。
“姬…老師,要不,我給您撥電話,您自己問她?可…以嗎?”林染鮮少地覺得自己有點hlod不住場面了。
職員們怪異的目光一束一束投過來,自己這個老大的臉往哪放?
姬戎淵…!!!迷茫地緊緊蹙起眉頭。
問?她?他?誰?扶蘇那個老小子嗎?
好好好,老子原本就想問問他是怎么保護桑夏的。那么大個人說沒就沒了。
你不是帝柏公子嗎?你不是號稱神明的人嗎?你不是無所不能嗎?
怎么的,就只會里三層外三層將潤廬山頭圍起來,除此之外別的就不會了是吧!
廢物!你老小子就是個廢物!
想到這,姬戎淵立時點頭,騰起站起身,目露兇光吼出聲。
“好,打,現在就打,立刻,馬上。”
林染嚇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姬戎淵,那次晚餐的印象有多和善、此時就有多猙獰。完全判若兩人!
林染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知道這位下一刻還會有什么雷人的舉動,立馬伸出手請他移步自己辦公室。
邊走著,趕緊撥通了桑夏的新號碼。
提溜著一串葡萄、正在山頭溜鳥的桑夏,還沒養成隨身帶手機的習慣。
于是,電話響了三次之后,姬戎淵面色鐵青地瞪著林染,一副隨時就要發飆吃人的模樣。
喬子夜一大早出門辦妥一應手續后,將剩余的工作扔給經紀,急氣掰咧地往回趕。
眼皮子直跳,大事不妙。素兒是不是又在琢磨著怎么揍我呢?路過芋圓仙店子,順了幾份糖水匆匆趕回,結果推門一看空無一人。
徹底未眠的扶蘇此時還在補覺,素兒也不知道上哪去了。等待他的,只有沙發上鈴鈴作響的手機聲。
“喂。”
“咦?子夜哥”
“哦,染兒啊。”
“噯,是我,叫桑…”林染一臉懵的手還舉在耳邊呢,手機就被搶走了。
姬戎淵現在已經顧不上電話那邊叫什么夜哥的人是誰了,管他的呢,都是桑夏身邊的人,罵你沒商量。
“你們這幫天殺的廢物,我說你們怎么不去死?我們桑夏就是被你們這群廢物害死的,你們這群…”
滿嘴各種罵人的污言穢語,什么難聽撿什么說。沒有停頓且不帶喘氣,完全不給對方回嘴的機會。
喬子夜…???!!!什么情況???
預感果然是靈驗的,真真沒好事。
可是自己咋就這么賤呢?上趕子來找罵?!這特么哪兒來的神經病,擱電話里頭罵街,像話嗎?
等等,這不剛剛是染兒打來的電話嗎?什么情況?哪兒冒出來的傻逼?
“你特么誰呀你?有這么罵你爺爺的嗎?”
不管了,這委屈我喬子夜受不了,先懟回去再說。
管他跟染兒什么關系,反正是他先動的嘴,那就別怪爺爺我不客氣了。
罵街是吧,老子吵嘴從來沒輸過。
姬戎淵罵得正起勁,突然懟了一句回來,反而愣了一下。
他原本也并不擅長罵街,不過是壓抑許久的悲傷與憤怒無處釋放,這會兒突然暴發了而已。
姬戎淵怎么都沒想到,自己好死不死居然撞上了罵街界的霸主。
喬子夜打開免提,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擺,邊擼袖子邊扯嗓子。
“廢物罵誰呢?喲,廢物還會開口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是龜兒子養的王八羔子呢。
別怪我不拿你當人,你特么會吼兩嗓子,就以為自個兒是人啦…”
叭啦叭啦,盡撿些別人聽都沒聽過的。
姬戎淵又愣住了,說實話,他也是知道對方肯定是在罵自己,有除了頭兩句,后面的罵街實在有些高深,一下子還不太反應得過來。
神特么反應不過來。反應個毛啊,管他罵什么,回嘴就是了呀。
意識到這一點兒,姬戎淵提高了分貝,試圖在嗓門上壓倒對方。
“你特么閉嘴,你有本事現在過來,看老子不揍得死你。”
喬子夜…我傻嗎?你喊我就過去?這都啥年代了,還帶這種隔空約架的?!
“有種你過來,來,揍一個給爺爺看看。”
“有本事你過來。”
“有種你過來。”
“你來呀”
“你來呀”
沒完沒了,開始進入無限死循環。
喬子夜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每個與他吵嘴的人,都能被他成功帶跑偏,并偏進陰溝里去。
林染早就又驚又雷,一個頭兩個大了。
茹瓷一臉茫然又極有職業素養地關上了總裁辦的大門。幸虧隔音效果好,不然整個蘇慕都要炸了。
欺負到老大頭上可還行,一百多號人,一人一口唾沫淹不死也能給他惡心死。
無語極了,林染傻在一邊,看著長得一副文質彬彬模樣的怪異古董大佬,對著電話和子夜隔空罵街…
不能讓這個鬧劇,再這么繼續下去了。
“別吵了,別吵啦!!!!!”
林染當然知道這間原本屬于師暄暄的辦公室,做這特殊隔音處理。所以,就算她在里頭嗨歌,外面都聽不到什么動靜。
河東獅吼鎮住了姬戎淵,連電話那頭的喬子夜耳膜都差點給震破了。
趁著姬戎淵呆愣的片刻,林染搶過手機。
“子夜哥,桑夏呢?跑哪去了,快讓她來接電話!”
喬子夜的情緒完全連貫不起來了,醞釀好的罵街情緒沒著沒落地在半空中飄著,好半晌應了聲“哦”。
便聽到手機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推門聲…林染死死攥著手機開著免提,防備地抬頭盯向姬戎淵。
姬戎淵呢?傻了。
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傻了。
他倒不是情緒連貫不起來,只是覺得像被一記重拳擊在了鼻梁骨上。整個大腦都暈乎乎的。
桑夏?接電話???她,她還怎么接電話啊?怎么接?
直到手機中響起一陣走動之后,那個熟悉的聲音說了句,“誰啊?”
姬戎淵兩眼一暈,直挺挺栽倒在辦公室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