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靜夜思,笛聲嗟嘆有詩意。天才一住三五第一35d1
山林綢密,在繁華都市中遺世獨立。
靜便有靜的好處,清亮之聲似乎可上達天聽般,悠揚婉轉順著山風掠向四方。
明堂東院,茶案上擺著茶點,師暄暄正與夫君駱賓舉棋對弈。如今駱賓的棋藝已大進了,兩人竟是殺了百十個來往,尚未分出勝負。
笛聲傳來,初時模糊,然細聽之下卻極是清新怡人。師暄暄停住手間的動作,凝神細細回味曲調里的意味。駱賓隨著樂聲不時點頭,手指下意識地敲打著棋盤。
“這曲子簡單,卻意味悠遠。似是有著萬般相思想要訴說,卻又不吐一語。”師暄暄輕輕地說道,駱賓點頭應和“是啊。曲調之意,你比我懂得更多。在我聽來,就是覺得簡單之中帶著濃重的留戀。”
兩人對視一眼,師暄暄來到駱賓身旁,將頭倚在他肩畔,閉著眼細細聽著這暗夜里不知何處傳來的笛聲。
歸吾與賀蘭不約而同走出房間,坐在南院的歪脖子樹上,看向山腰處潤廬的屋頂。
“亞父,這笛聲真好聽!”
“是啊,是很好聽。”
看著屋頂上站著的身影,歸吾的眼睛瞇起,“只是這笛聲里似有深情不敢付…年輕輕的小姑娘怎來這般蒼茫的氣息,咳…”
“亞父!”賀蘭輕拍歸吾的后背,欲言又止,歸吾笑笑摸了摸她的腦袋,就像小時候那樣,輕輕的柔柔的。
“賀蘭兒,亞父知你鐘情那小子。喜歡就去告訴他吧,亞父支持你。
不管結果如何,我們賀蘭兒都不要傷心,亞父答應過你了,我們就在人世里活著,不回飛羽洛溪了。
有亞父在,千年萬年等得,總歸會等來一心愛著我們賀蘭兒的好男子的。”
賀蘭臉紅紅地別過頭去,仍像小時候一般把腦袋靠在亞父胳膊上,心思不知飄去了何處…
躺在床上的林染還未進入夢鄉,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緩緩坐起身。
笛聲穿山過屋,雖并不十分明亮曲調卻清淅可聞。
她靠在床頭上靜靜地聽了會兒,心底突然生出濃烈的思念。拿起床頭的手機,撥通了白與飛的電話。
白與飛果然像他說的那樣,隨時都會注意著她的召喚。
“染兒,怎么了?這么晚還不睡覺?”
“小飛,你在哪兒呢?”
“準備往回趕了,剛剛到銀川。染兒…”
“嗯?”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
“等著,就這兩天忙完這一片兒的事,馬上就回來了。”
“嗯,小飛…”
“怎么了?”
“沒什么,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
“…放心吧。染兒…”
“嗯。”
“我準備了禮物給扶蘇哥哥和暄暄姐,我,我…”電話那邊,白與飛的聲音顯得有些局促,呼吸聲有點沉重。
“怎么了?”
“我,我想求親,我想娶你!”
“…討厭…”
“討厭是什么鬼?我想娶你,你居然說討厭,不應該說那三個字的嗎?”
“死討厭,是這三個字嗎?”林染抱著電話笑罵道。
暗夜里小兩口隔空互訴衷情。
“浸,什么聲音?”阿妖的面色看上去略微好一些了,倚在床畔休養生息,眼都未睜只開口輕問。
“該是笛聲。”水晶人浸寸步不離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下的冰晶靈力源源不斷向床上的阿妖飄去,一一滲入體中。
“哦?”阿妖睜開眼,側耳傾聽了會兒微微晃著腦袋,唇畔浮起一絲笑意。
“真好聽。也不知是何人在吹奏?”
阿妖說著,浸睜開那雙五彩繽紛的詭魅之眼,看向屋內的一角。
事實上她看的并不是室內,而是透過層層障礙看到了正在潤廬屋頂吹著短笛的人兒。
“是扶蘇的那個丫頭。”
“哦?桑夏那丫頭還有這番造詣!難得。”阿妖吃吃一笑微微有些驚嘆。
浸閉上眼,沉默不語。音律不通,曲調不明,聽不懂便也就不去搭理這等風花雪月的玩意,只埋頭手下不斷滲出靈力探向阿妖。
喬子夜在夢里咯咯笑出聲,睡得酣甜極了。
這個夢,多美啊。夢里的素兒就像個最乖巧的女孩,從來不打他,他說什么便是什么。在夢里,他還親了她的臉,攥著一雙柔荑輕輕地揉著,好溫暖啊!
扶蘇無聲來到子夜房中,將他鎖于深柜中的‘號鐘’取出,又再悄無聲息來到畫室頂上。盤腿坐于玻璃頂棚上,將琴置于雙腿膝上,竟是四平八穩。
笛聲未落,琴聲和起。
笛是扶蘇用林地紫瑩竹自制的,琴是上古之物。
笛聲清亮,琴音悠古,一笛一琴,融合得令曲調更美妙難以言喻。
很自然地,從歌手吟唱的相思曲調轉到她曾吹奏過的古曲中。
扶蘇聽過兩次便記下了,此時附來,恰到好處。雨絲未有停歇之意,扶蘇身縈于白光之中。
‘號鐘’是子夜的心頭肉,若讓它淋了雨水,不光對不起琴還對不起他。
桑夏卻毫不在意地曝露在雨絲中,濕了長發漉了衣,身旁的布風鳥聞琴音翩然飛起‘呦嗚’一聲清亮傳遍山林。
師暄暄偎在駱賓懷里,仰頭之時正對上他溫柔的目光,千言萬語盡在彼此心間。
她微微一笑又埋頭入懷…
歸吾與賀蘭掛在樹上看著山腰處一對琴笛合鳴的璧人,賀蘭滿臉羨慕之情,歸吾則一如慈父般笑著拍了拍女兒的手。
“啊!”倚在床畔的阿妖伸手揮了揮,浸收回靈力淡然‘看’向她,就算看不到她真實的眼睛,也能從側著頭的模樣看出疑問。
阿妖笑了笑,“我沒事。別擔心。只是很久沒聽扶蘇撫琴了。那時候,我剛來人世,就遇上了他。
他總說自己不擅音律,此時聽來確實如此啊,這琴音倒是渾厚天然,不知是什么寶物。”
“你喜歡?!”浸吐著白氣問道。
阿妖急忙搖頭,“我只是說那琴音很不錯,你可別打主意,子夜是最愛這些器物的。若丟了,估計能哭死了去。”
浸又再歪著頭聽了會兒曲調,搖頭表示自己完聽不出什么好賴來。
阿妖喃喃地說著“那時啊,子夜每每空來便會撫琴給我聽,他的廣陵散如果配上這琴音該是絕配了…”
阿妖一臉的回憶,過往的歲月總是好過眼前。
至少,對于進退維谷身陷兩難的人來說,正是如此。
…風兒吹,雨兒落。沒有不散的筵席,總有落幕時。
吹笛之人與撫琴之人在暗夜的屋頂上,對望一眼,雙雙飛落。
明堂各院側耳傾聽的聽客們紛紛收回心神,回房的回房,接著入夢或滿腹心事…
不發一言,沒有一句說話。
扶蘇放回‘號鐘’后,便聽到花灑的聲音響起。
次日凌晨,天光未亮。
塵世仍籠罩于青灰色中,下了一整夜的雨,值此時將將淅淅瀝瀝進入尾聲。
草地上亮著一盞矮矮的庭院地燈,桑夏獨自坐在后院的秋千架上,雨水已經擦干了,連布風身上沾了一夜的露水也被她用棉布細細拂去。
她這樣掛著在秋千上已經快一個小時,腦
袋靠在一旁粗壯的繩索上,若不是眨動的兩眼,別人看了還以為這是一具像極了本尊的蠟像。
看看頭頂偶爾還有幾顆頑強雨滴落下的青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從口袋里取出手機看了看,五點三十分,時間差不多了。再晚一些,或許素兒就回來了。
夜游者真是隨心所欲,無法則約束也無人管控,想何時巡夜、何時收工,一切憑自覺。這差事,倒還挺好的。
她心里想了些有的沒有,蹲在秋千架旁的布風睜開鳥眼沖桑夏‘呦嗚’喚了一聲。
“饅頭冷了,不好吃。你先回林地吧,如果我還能回來,再來找你玩兒,好嗎?”她摸著布風鳥的腦袋,笑笑說道。
‘呦嗚’布風鳥焦急地圍著桑夏轉了一圈。
“不行,不能帶你去,那里很危險。他說了,你是林地的精靈鳥不屬于這兒。”
‘呦嗚、呦嗚’布風鳥用喙不停敲著桑夏掛在秋千架旁的手。
“乖,你聽話。只要我回來,一定帶你去吃更好吃的饅頭。”
‘呦嗚、呦嗚’
“不聽話,我生氣了。”桑夏佯裝生氣地抬起頭,睨眼掃了那呆鳥一眼。
‘呦嗚、呦嗚’
“什么?你能保護我?!得了吧,瞧你這副樣子光吃不長個,還保護我。呵呵”
布風鳥好像很著急地撲愣愣張開長長的羽翼,上躥下跳左飛右舞地圍著桑夏轉來轉去。
“唉呀,你怎么這么湊不要臉呢?那什么死人去的地方你也去過?我不信!”
扶蘇等人都以為她是裝作能聽懂布風鳥的鳥語,但事實上,她確實能聽懂。
,布風鳥點著腦袋好似很得意的一副樣子。
“真的嗎?這樣吧,如果他答應讓你去,我就帶你去。免得他說都是我把你從林地里拐出來的。”桑夏想了想,還是得問一聲扶蘇,不然到時候又得怪到她頭上來。
布風鳥收起羽翼,頭頂一攝高高聳立的羽毛微微張了張。
“哦?!這話你敢自己對他說不?”
“好,你有種。那我去喊他。”
一人一鳥對話的很愉快,一點也沒障礙。
扶蘇的房門被推開。他已經許久沒像這個夜晚睡得如此毫無負擔了。
是因為已經下定了的決心,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呢?
扶蘇不知道,他
仍在夢中,唇畔有淺淺的笑意。只不過,當一雙冰涼的小手拍在臉上時,笑意便瞬間消失了。
他騰地睜開眼,驚愕地看著她。只一會兒,便定下心神。
坐起身,問“怎么了?”
桑夏收回惡作劇的小手,看了他一眼,轉身說道“該走了!”
扶蘇…
知道她已經決定好了,卻不知道她會如此果決。
房門合上連背影都沒留下,扶蘇怔怔在坐在床畔,心中說不出的萬般滋味。
其實,是有預兆的。昨夜的種種跡象,深夜吹奏的笛聲,都在傳遞著她的點點心念。就算聽不見心念之聲,扶蘇也在笛音中察覺到了一絲離別之意。
只是,確實太突然了。然而,告別,永遠都沒有最好的時間。
曾有人說,當我們準備離開時,一定要認真地與身邊的人告別。鄭重地告別。
因為你不知道,這告別是短暫的還是,永遠。
茫茫人海,各奔東西。轉身一頭扎入人世里,也許就此生死兩別離了。
即便是活著,也許那個人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命中。
每當想念,每當思及,那一縷因為沒有好好告別的遺憾便會如毒舌的信子在無人處吐露。
但對她而言,或許這樣的方式便是最好的了。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由來處來往去處去。她始終想要將自己與這個世間隔離開來。做不到。那就假裝與所有人沒有關系吧。
這樣,她若再也回不來了。也不會有人遺憾的。
雖然,她嘴上說希望大家真的喜歡她。可實質上,卻自覺地認為多余如她。
無需告別,亦沒有人會惋惜她將要去往何方,去做何事。
于房中書寫幾張信箋,每張信箋裝入寫著名字的信封中,一一擺在桌上。扶蘇也做好了再不復返的準備。
她的果決,他給她。無論這樣做是否妥當,他愿意跟隨她的心意。
以往每次,都是小桑夏跟著他的腳步,他到哪她便到哪。甚至不用商量,他就獨自為兩人的將來做出了打算。
而這次,他卻心甘情愿地想要跟隨她的心意。他果然,拿這個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輕裝簡行,桑夏只穿著一身白色棉恤披了件針織長服,再無其它。手間卻提著一只小袋子,袋子里滿滿的都是饅頭。扶蘇有些哭笑不得,這又是緣何?
聽桑夏解說了布風的意思后,扶蘇暗暗嘆了一氣,“去就去吧。不過,一
旦入了亡者界你就將它送回林地。”
‘呦嗚’
“它說它現在不歸你管,它的主人是我。”桑夏傲然抬著小臉替布風解說道。
扶蘇…這還未出發就鬧起了內哄,頭疼。
懶得與這一人一鳥去爭什么所有權的歸屬問題。
金光閃過,兩人一鳥消失于潤廬后院。
稍停了片刻的春雨又再自半空中落下。這天就像破了洞,雨水毫不費力地將山澗處的溪流漲滿。匆匆流水汩汩沖刷著山石…
沒有陽光,東方隱亮撕破青灰色的天空,大地漸漸隨著蘇醒。
城市沐浴在晨間的春雨之中,恣意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