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般墮落,白色身影沒入水中。
這個瞬間,白與飛仿似經歷了一生那般漫長。而又,那樣短暫。
水聲沒去,湖面歸于平靜。
身如飄萍,在水中悠悠緩緩下降。白與飛感覺到來自全身各處的劇烈刺痛。
頭好痛,腦袋被炸裂了嗎?為什么?為什么這么痛!
心口也好痛,像有把火在燃燒。不是火,好像比火還灼燙,是什么?好痛啊!
扶蘇欲往師暄暄所在的湖面結界瞬微,嘣,爆裂聲起。
這次是在師暄暄身旁轟炸開來,翠神鏈依著結界的壁沿將三人圍合于其中。等同于一道護盾。
扶蘇擰眉看向北彌生,對方眼底陰鷙之意已達到了頂點。
這是一個警告,若他愿意隨時都可以將那道脆弱的結界炸飛,而結界中的三人必然逃不開空間凝結的重壓。
就林染來說,沒有空氣的情況下,她根本撐不過幾分鐘。缺氧就能要了她的命。
不能冒險!扶蘇冷靜地盯著北彌生的動作,無法從他的手勢判斷下一個爆點會在哪里。
但是。扶蘇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
空間凝結得太過沉重,這種壓迫感令樹界降臨都無法施展開。惡斗了這么久,靈力本就所剩不多了無謂再作消耗。
自己的情形不妙,對方也未必好到哪兒去。
彼此本就勢均力敵,而且北彌生這一招空間凝結必然費去不少盤冥幽光之力。
所以,此時,無論是躲避爆裂還是出手攻擊,要的就是速度!
一味躲閃沒有用,只會讓自己越來越被動,純粹等著最后誰的靈力先耗竭這種下下之策不可用。
先前之所以一直留有余力,是因為他知道對方也留著一手。
天荒燈與地窮爐的影子都沒見著,難道北彌生是在覷著時機來給自己致命一擊嗎?
不管了,必須出手,一決勝負吧!莫再拖延,還有什么殺招盡管朝我來吧!
念頭打定,瞬身。扶蘇不再躲避,竟然直接出現在北彌生近身處。
抬手,金光靈力釋出,太阿劍隨風而來變幻著方位避開爆點,在這暗夜中猶如深海中一尾最靈巧的紅魚。
鏗!巫靈之門適時出現在北彌生周身。
隱隱黑光透著無窮的未知之力,正中心那顆碩大的金瞳將金光悉數收去。太阿轉向飛回到扶蘇掌中。
瞬身,星塵紗衣再起抵住巫靈之門的空間扭曲之力,揮劍,紅影落,斬于黑色符文構筑的門框上。
轟隆,霎時,這道巫靈之力飄散成無數符文回歸姬戎淵體中。
咳…姬戎淵唇畔鮮血止不住地噴出。
北彌生眼角唇畔神經質地抽起起來,面露猙獰抬手現出一柄通體冒著幽藍之光的長劍,揮起。扶蘇不及回防,來不及瞬閃,一側身,長劍沒入肩頭。
一股能量震蕩心神在體內擊起層層波瀾。魂境內的參天巨樹身軀一顫,落葉紛紛。
當葉片沒入到樹底如鏡般的湖面之時,扶蘇感受到了幾分靈力正在迅速委頓。
瞬身。跳至布風身畔,太阿劍意再起,這次卻并沒有那樣輕松便削去錮著它的巫靈之門。只在符文中留下一道深重的紅色烙痕。
顯然,巫靈之門相互配合之后產生的錮制之力,比單體強上許多。即刻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后,扶蘇放棄了解除布風的禁錮,反身抬手迎向殺將而來的北彌生狠厲的一擊。
鏘!像是金屬互碰之后發出的產響,原本飄浮于真空狀態里的樹木塵屑被掃開。
連湖面上都泛起了層層漣漪。一道白光,自漣漪的中心破水而出,沖天飛起。
暗夜孤島,原本黑黢黢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光澤。
流云不知何處來,翻騰糾結,瞬間聚成一團巨大的云海漩渦。漩渦之中,響起鋪天蓋地的滾雷之聲。
師暄暄和素兒驚愕地張大雙眼,她們不知道來者是敵是友。
因為這樣的靈力氣息是她們從未感受過的,并非龐大到排山倒海,卻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強大意志。在這意志中,蘊含著比靈力更純粹的自然之力。
擋開北彌生的一擊,扶蘇向湖畔瞬身。兩人不約而同齊齊望向半空中懸浮的人影。
北彌生心驚,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有援手。一直有所顧忌地戰斗,雖說殺招盡出,但幽光之力仍保留了許多。防的就是趙高,但他不敢相信趙高會有這樣驅云引雷的手段。
當然不可能。遠處島嶼上的趙高,同樣用驚愕到極致的雙眼看向那天空中的異象。
此時,他再次為自己的謹慎小心感到慶幸。
“你們怎么打探消息的?這小子不是幻靈族人嗎?為何有此雷霆之力?”趙高嘶啞地罵道。
一旁兩個老鬼立馬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哆嗦著顫聲回道,“主人,我也不知道這小子為什么會這些。”
“滾,廢物。”趙高一腳將那老鬼踢開。
他知道潤廬那座山頭藏著不少秘族中人,他甚至比北彌生更清楚對方究竟有著什么樣的強大陣容。
然而,依據猿伯所言,不可能有這樣強大的存在啊。
就算是幻靈族那位號稱柱石的白與元慎,也沒聽說過可引自然之力為己用啊??!!!
“奇怪了,那丫頭呢?怎么沒見那丫頭?”趙高有些疑惑又有些擔憂地四處張望,卻是沒找到那個嬌小的身影。
痛!白與飛痛極了,當這疼痛達到無法承受之時,他反而釋然了。
痛便痛吧,但是不能就此死去。他,要將染兒、暄姐還有扶蘇、素兒好好地帶回山頭。
所以,就算要死,也先做完這件事!
當巨大的痛感在周身穿游一圈之后,白與飛只覺得全身灼熱得好似燃燒起來了。
他是火,是光,是天空的流云,是云里的奔雷!以及,雷鳴最好的伙伴,閃電!尺度文學
云海漩渦成形之際,濃厚的云層里亮起無數道若隱若現的光線。
“不要。傷害我想要守護的人!”清亮的聲音響起,是白與飛的。
只見他懸浮于云海漩渦正中心,雙臂舒展,好似擎著那一方天地一般。如果不是這一聲稚嫩的說話,姬戎淵差點就以為是某位天神降臨這座破島了。
他不是天神,但他的雷電卻似有著天神之威。
萬雷奔騰,白光紫電忽閃,霹靂落下。裹挾著天地間最強大的威能,如影隨形一一落于北彌生頭頂。
那一刻,堪稱精彩絕倫!
紅藍幽光、無數道巫靈之門紛紛罩向北彌生,落雷紫電之下,炸裂聲不是先前空間凝結產生的爆點可相比擬的。
如果北彌生的爆點聲響令人聞之膽寒,那么,此時這宏大的聲音便足以令聽到人覺得是世界的末日來臨了。
巫靈之門紛紛在落雷之下散成千萬枚符文悠游飄散,紅藍幽光也被一片紫電吞噬得一干二凈。
北彌生蹲伏于地,口中狂吐鮮血。沒有人看到他眉心有一道隱亮起一團火焰印記。
姬戎淵無奈地抬眸看了一眼與自己一樣身受重傷的北彌生,此時沒有人再去注意他了。因為他對任何都起不到威脅了。
不能再有所保留了!擰著眉,雙手在地面上抬起,巫靈之門盡收。
布風鳥一刻得釋,呦嗚一聲,二話不說浸入扶蘇體內。招呼都沒打一聲,自己先閃人了。
隨著它的身形消失,同時夜空中突然一聲嘶吼,瞬間便將懸浮著的白與飛拍飛落地。
雙頭烏!竟然是被那個姬戎淵控著,而非是北彌生所有?!
扶蘇驚愕,瞬間便想到了,原來,湖心居一戰,這個叫做姬戎淵的男人始終在場,只是隱在了隨身結界中從頭至尾沒有露過面。
來不及驚嘆姬戎淵的巧思妙想,雙頭烏已經朝著扶蘇飛奔而來。
北彌生喘著粗氣,擦去唇畔的血跡,搖搖晃晃站起身。眉心的火焰印記迅速擴張,遍布全臉向頸間繼續蔓延,看上去恐怖至極。
甚至都不再多想該先從哪方下手,北彌生混身沐于藍火之中朝被拍落在地的白與飛斜沖去。
鬼域的能量即將耗盡,他已經感受到了,必須在此刻結束戰斗。
那邊,扶蘇的太阿劍被雙頭烏其中一個腦袋叨在口中,巨掌揮來,騰挪跳起飛躍到雙頭烏脖頸處,抬手,太阿劍掙離巨口飛回到扶蘇掌中。
手起,劍落,卻發現這怪獸的皮堅硬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糾纏著,怪獸在空中飛躍轉身,擁有著與這巨大身軀極其不符的靈巧。
眨眼,北彌生來到白與飛身旁。雙掌如風、似火,攫著暴躁的力量拍出。
白與飛將將起身便急急彎身避開這晦暗不明的藍火雙掌。眸中白光漸起,黑色瞳孔隱去無蹤。
抬手,云游漩渦似是在呼應著他的召喚,劇烈地翻滾著鳴動震顫著這片孤零零的島嶼。
北彌生滿布藍色焰紋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像似失去了所有情緒,如傀儡般呆立著。
白與飛跳開飄飛,宛若一道金色閃光,身姿極盡灑脫。
“你不是說天意嗎?”
白與飛俯瞰著地面上如一道藍火的北彌生,目光凜然。
少年在一瞬間成長了,在生與死的邊際掙脫開恐懼的束縛,成長了。
“那就看看,天意究竟站在誰那邊!”白與飛雙臂高擎于頭頂,落手間清亮的聲音中竟有了幾分威嚴之感。
“我與雷鳴賜你天意!”
雷霆!再落!數不清多少閃電奔雷向藍焰霹靂而下,猶如一道紫電織就的瀑布,一泄之間光芒萬丈。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那團藍焰不退反進,頂著雷電瀑布直直向白與飛急速刺去。
撕破一片茫白的藍。這是一場火與電的對峙,當北彌生扼住白與飛咽喉之時,閃電的紫意盡退。
而北彌生的藍焰也消去無蹤,整個人像剛從蒸籠里新鮮出爐的烤物,渾身皆是硝煙,散不盡的硝煙。
剛正面的結果便是,兩敗俱傷。
誰也討不到好!白與飛掙扎著在北彌生的鉗錮之下脫開身,脖頸上觸目驚心的藍色灼燒之痕。并且,那藍火仍在燃燒,似是要穿透肌膚將他吞噬殆盡。
扶蘇掠身而來,揚起金光一片,熄去白與飛脖頸上的藍焰。
他已經清淅地感覺到了北彌生最后的威能已經釋放一盡,再無反殺之力。
“小飛!”
一瞬之間,那股強大的意志委頓了。
天族血脈剛剛蘇醒,白與飛根本就是強自出手,這就好比是超負荷運載的機器,不崩潰瓦解已屬萬幸。
腦袋一歪,眼中的白光散去。白與飛甚至來不及看上扶蘇一眼,便昏厥過去再無意識。
太阿控不住雙頭烏,雙頭烏也難再將這柄‘小劍’擒住。
怪獸不堪其擾,怒吼起來。這一聲吼,便將先前承受了萬道雷霆之擊本就不堪一觸的孤島給震得分崩離析。
底基毀壞,整座島嶼被割裂成五場,轟然一聲開始下沉。
北彌生面上的藍色焰紋收攏再收攏,直至最后凝在眉心成為一枚小小的印記。
若隱若現,忽明忽暗。暗夜里,扶蘇仍能清淅看到這一幕。想來,與自己的樹魂之境之一樣,這是北彌生的盤冥魂境標記。
若不是生來天然的秘族與遠古血脈傳承,但凡由人類轉換能量而成的靈力者,都會有一個其靈力得來處的印記。
扶蘇的是一棵金色樹形,而北彌生則是藍色焰火,師暄暄則是心口處的一輪紫色圓環。
這一刻,北彌生望著扶蘇,扶蘇也望著北彌生。
腳下的島嶼正在分裂開去,緩緩下沉,彼此間的距離漸漸愈來愈遠。只一霎,北彌生放棄了攻向扶蘇,而是扭頭從這片分裂出來的地面上躍身跳起。
很及時,在他落地之時,傾斜的碎島上姬戎淵正在滑落,眼見便要被湖水侵吞。
飛身,掠起,北彌生臂彎里挽抱著姬戎淵躥上正在半空中與太阿劍纏斗的雙頭烏。一腳踏穩之后,迎向撲來強烈的、熟悉的氣息。
終于,來了!姬戎淵已經連站穩身軀都做不到了,頹然無力地耷拉著腦袋斜斜看向北彌生,輕聲說了句什么。北彌生面上浮現一抹怪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