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藥鋪。
莫塵雙眸半開半闔,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身下的逍遙椅,一副心思盡數放在了紫府內不斷轉化的兩儀太陽真火上。這十多年的水磨工夫,他體內的赤金色的太陽真火只剩下了一小團,九成九的部分都成了黑白之色的兩儀太陽真火,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徹底的全部轉化。
然而莫塵卻在這時突然睜開了雙眼,停下了搖晃身下的椅子,臉上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笑意,只聽他喃喃道:“竟然被你給發現了,這樣也好,再和你聊一聊此事。”
說完這句,他復又恢復了剛才的模樣,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逍遙椅,也得虧他是神魔,不然十幾年如一日的躺在這,不癱在那里,也得成個幾百斤的大胖子。
沒過片刻,一道人影帶著一條狗走入到了藥鋪中,剛一進來,就滿是怒氣的喝道:“還不給我滾出來!”
來人穿著一襲玄色玉袍,做世俗公子打扮,手里拿著柄折扇,說不出來的瀟灑從容,只是此時此刻他一臉的慍怒之色,卻是破壞了那股氣度。
他身后的那條黑色細腰犬似乎是察覺到了主人的不愉,亦是張著一口大尖牙,頗為猙獰的吼叫了兩聲。
莫塵淡然一笑,自逍遙椅上站了起身,看著來人極為做作的裝出很詫異的神態道:“喲,這不是二哥嗎,怎么了,二哥臉色,可是誰惹到了您了?”
店鋪里此時就莫塵一人,敖倩初來幾年還頗有興致,后來覺的無趣,就徑自回了通天河閉關修煉去了。
“誰惹到我了,你這只烏鴉,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沒數嗎?”
楊戩面色很不好看,他道:“那日你我約好,路給沉香自己選,你卻偷施暗手,好不卑鄙!”
“二哥,您這是說的哪里話啊,我哪里偷施暗手了,我可是一直聽您的話,老老實實的旁觀著,從來不曾打擾沉香的成長啊,你這可也太冤枉我了!”莫塵一幅清白的模樣辯解道。
“老老實實的觀看,好,莫塵,你告訴我,沉香體內的法力印記是怎么回事,你都找到他身上了,這還叫不打擾?”楊戩質問道。
“喲,這法力印記可不怪我,你也知道,你家妹子與東海四公主交好,那日四公主帶沉香上我這來,我就給他留了個痕跡。”莫塵一臉無辜的笑道,那法力印記本就是他為了鎖定沉香位置特意留的暗手。
東海四公主?!
聽了這個名字,楊戩心里便大概猜測出事情的經過了,他雖然沒有親自出席碧波潭敖瑞的婚事,可也是聽聞東海四公主嫁給了莫塵大舅哥一事的,想必是那四公主帶著沉香上門找莫塵,這才被他施展種種手段的。
“好,法力印記我就當你是關心沉香安危了,不過煉體功法怎么說,還有他丹田內的封印又作何解釋?”楊戩瞪著莫塵,似乎一個回答不上來,便立時要發火一般。
莫塵自然是早有應對,他笑瞇瞇的道:“那煉體的法訣,不過是基礎的法訣,可以給沉香強身健體嗎,也是為未來鋪路,萬一他日后走上救母之路,有這個基礎,總好過從頭開始吧。至于丹田內的封印,我是覺著沉香還是需要些法力自保的,凡人的世界也不是什么麻煩都沒有。”
“好呀,莫塵,看來你是早有準備,就等著我上門是不是?”看著莫塵一套一套的話,楊戩氣急反笑,這只烏鴉分明是埋下暗手,現在卻偏偏說的好似全都是他在為沉香考慮,自己不對一般。
“二哥勿惱勿惱,我這真是為了沉香好,不過你說我等你上門,也有這個考慮,怎么樣,讓沉香拜我為師,你我二人聯手,鎮著那玉帝如來,想必沉香救母一事,輕而易舉罷了。”莫塵眉頭一揚,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楊戩聞言,臉色卻是平靜了下去,變得古井無波,他冷冷盯著莫塵道:“不要說得這么好,好像只有你為沉香打算一般,我還不知道你的算計,無非就是想借著沉香應劫人的身份,鬧三界一個天翻地覆,讓天庭和玉帝的威嚴掃地而已,是也不是?!”
“二哥這般說,可就是有些看輕我了!”莫塵也是神色肅穆,不復剛才嬉笑模樣,他道:“我誠心為沉香救母,若說讓天庭佛門威嚴掃地,難道憑借我和玄都師兄二人做不到嗎,何須與你聯手?有我坐鎮,誰敢欺辱妖族,我還出這個頭做什么?”
“憑心而論,若是二哥不與我聯手,諾大個三界,二哥又能找誰一起震懾玉帝如來二人,小沉香應劫人的身份遲早會暴露,到那時,縱然是他想救母,沒人撐腰,只怕也是救不出來的!”
準圣三重天不是大白菜,整個三界沒幾位,細細數數,楊戩能聯手的也就是云霄娘娘和玄都大法師了,可這兩位,云霄自不必說,玄都也不會為了闡教的事摻和三界是非,是以楊戩根本沒幫手。
天命應劫人注定是走上自己該走的路,這是天道,不是誰能逆轉的,昔年通天教主逆大劫而行,自身也沒落得好下場,更不必說楊戩了。
是以楊戩能聯手的只有莫塵,他也必須找莫塵聯手,反倒是莫塵,不攙和此事也沒什么損失,反正現在他與玄都便能抗衡玉帝如來,待他突破,混沌鐘在手,只怕玉帝如來聯手他都有一拼之力,所以此事急得該是楊戩,不是莫塵。
楊戩思慮一番,神色凝重的道:“莫塵,你說的不錯,按道理來講,我確實只能和你聯手。”
除非那些準圣二重天的大能,譬如彌勒、廣成子、陸壓道人之流突破三重天,不然楊戩是絕對沒有幫手的。
“但是我想看看沉香自己的選擇,他若選擇你為師父,我絕不阻攔,他若是不選擇你為師父,獨自走上救母之路,那也是他自己的決定,我不想他和那只猴子一般,一步一步都被別人操縱掌握,一絲自由都沒有,那樣的話,便是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孫猴子確實活得沒什么意思,他的每一步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便是到了現在取經完畢,還是只能做佛門的佛祖,而不得自由。兩人還不知曉,真真的孫猴子早已經去了斜月三星洞,在三界活躍的那只是假的六耳獼猴,可惜如今熟知內情的圣人都不在,也沒誰能拆穿這假猴子的身份。
楊戩這個理由也很充分,他想讓自己外甥自由自在的成長,不自由,毋寧死,莫塵當然沒什么理由去反對他。
話說到這里,也沒有什么說下去的必要了,楊戩轉身便走,而莫塵又是坐在了那張逍遙椅上一上一下的晃動著。
“你呀,好生調皮,怎么跟那兩個陰司鬼神走了,好在我趕到的及時,沒傷了你的性命。”楊戩看著身前莽撞的少年,笑著罵道,小小年紀就跟著黑白無常偷入地府看生死簿,委實是膽大包天。
沉香卻不知后怕,反而興致沖沖的問道:“你是不是神仙啊,黑白無常說了,我娘是神仙,生死簿上這才沒她的名字,你是我娘的朋友,你也一定是神仙了。”
“我是不是神仙卻是個秘密,我不能告訴你,不過你明天十六歲生辰,我卻有個禮物要送給你。”楊戩避而不談這個神仙的話題道。
果然,少年被禮物二字觸動了,這么些年,他與劉彥昌二人相依為命,除了劉彥昌,可還沒誰送過他禮物,是以他頗為興奮的道:“什么禮物啊?”
“就是它了。”
楊戩掌心光華閃爍,隨后一枚雕刻的精美無比的長命金鎖出現在他手中,他道:“這金鎖乃是我托能工巧匠打造,我希望你這一生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渡過。”
這金鎖是他特意找了天界匠神魯班打造,還被他施了法術,能增加氣運,尋常的凡人若是戴了這柄金鎖,只怕能輕輕松松,無病無災的活到百歲,委實廢了楊戩的一番心思。
沉香歡喜的收下禮物,楊戩看他的開心模樣,亦是展顏一笑,將沉香送回家中,他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劉家村。他卻不知道,他這一走,那沉香就要踏上救母的道路。
一晃便是數日過去,沉香又鬧出了幺蛾子,他將寶蓮燈翻了出來,被帶著飛了起來,好懸沒從空中掉下來摔死,好在四公主前來探望他,將他救了下來。
他那邊熱鬧,莫塵這里也不復往日里的清靜,這日一大早,又有兩個氣勢不凡的身影進了藥鋪過來探望莫塵。
“莫老弟,俺說碧波潭找不到你,卻溜到這來躲清靜來了。”那兩人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哈哈一笑,嗓門極大的沖著逍遙椅上的莫塵喊道,那房屋上的瓦礫都被震的直晃動。
這壯漢正是牛魔王,而另外一個則是年輕人模樣,生著個鷹鉤鼻,穿著一身金衣,氣質凌厲無比,卻是一直隱居在南瞻部洲的混天大圣鵬魔王。
“兩位哥哥怎生來了我這里?”莫塵有些詫異,這牛魔王大老遠跑這做什么?
“怎么,不歡迎俺老牛?本待來找你喝酒,那行,俺自與三弟喝酒去。”牛魔王佯做不愉道。
“歡迎,牛大哥什么時候來都歡迎!”莫塵笑道。
卻是自從莫塵和如來一場大戰后,佛門和天庭一時都停止了對妖族動手,安生的不行。是以牛魔王這些年也無所事事,靜極思動,便去尋莫塵和眾兄弟飲宴,到了通天河,才被告知莫塵來了此處,便尋了過來。恰好鵬魔王也在這南瞻部洲,因此兩人便一起搭伙找莫塵喝酒。
三人一陣推杯換盞,俱是吃的有些醉醺醺的,牛魔王搖頭晃腦的道:“莫老弟,俺老牛生平除了老爺,那是誰都不服氣,可是莫老弟你是個例外,我對你是心服口服!”
鵬魔王亦是道:“大哥說的對,我當年初見你時,只當你是個有潛力的后輩,不料今日竟然成長到了這個地步,莫說大哥,整個妖族都對你心服口服,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莫塵輕笑著問道,和這兩尊大圣拼酒,他可是敵不過,是以他一直用法力驅逐酒氣,好在都知道他酒量一般,也沒人與他計較便是了。
“三弟肯定是想說,可惜不是在上古天庭時,不然的話,你坐一坐帝俊太一妖皇的位置未嘗不可!”牛魔王渾不在意的道。
妖皇!
莫塵搖了搖頭,他道:“兩位哥哥真是喝醉了,凈說些這有的沒的,做妖皇有什么好的,你看看帝俊太一,又有誰落得一個好下場了?”
莫塵聰明著呢,什么妖皇不妖皇的,都是虛名而已,縱然是統領天下萬妖,甚至如玉帝一般成為三界之主又如何,不還是要受圣人的窩囊氣,不得快活?
在這方世界,拳頭就是道理,實力便是地位,這是個一人可以開辟天地,一人亦可以毀滅天地的神魔世界,一切偉力都歸于自身,莫塵才不想做那個什勞子妖皇,倒是有機會能撈個圣人做做那就心滿意足了。
“說的對,說的對,還是莫兄弟看得透徹。”牛魔王打了個哈哈,端起了桌上的酒碗又干了一碗,只是他眼神里還是有些落寞與唏噓,上古妖族的輝煌,哪怕那時他只是小妖,也依舊有些記憶。
三人又是閑聊了一番三界局勢,牛魔王和鵬魔王便要告辭而去,只是莫塵突然道:“牛大哥,我有一言,還請你聽之,這一路上倘若遇見什么奇怪的年輕人,且勿傷害他,不然的話,將會惹來大麻煩的!”
依照寶蓮燈劇情走向,便是牛魔王意欲吃了沉香,引來了二郎神楊戩,如今他居于積雷山,那玉面狐貍與楊戩有仇,莫塵還真怕他撞在了楊戩手里,被玉面狐貍攛掇與楊戩為難,那時就麻煩了。
“奇怪的年輕人,行,俺老牛記住了。”牛魔王點了點頭,邁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