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打著哈欠送了一聲“退朝”后,群臣才相繼退出了乾清宮,除內閣閣臣與司禮監的太監外,唯獨王陽明還留在大殿之內,奉旨聽朱厚照安排關于籌建京師大學的事。
朱厚照看向了王陽明,時齡三十有三的王陽明。
這還是朱厚照第一次打量王陽明,雖然他已讓王陽明給自己辦了幾件事,但真正開水打量本人還是此刻。
朱厚照只見王陽明長方臉山羊須,雙目倒也的確炯炯有神,但卻也沒有大徹大悟的圣人之象,似乎眉宇間還藏有幾分不諳世事的銳氣。
王陽明也在打量著朱厚照,表面上看,他看見的朱厚照不過是面白須淡且目光清澈的少年,但為何目光中卻似乎帶著一絲老成,連看向自己都帶著一絲審視與凝重的意味。
朱厚照知道此時的王陽明沒有經歷過劉瑾的磋磨,也未經過龍場悟道,也能理解他現在還未變得世故狡猾。
倒是王陽明在見到朱厚照后心中疑竇更深,心想這位長于深宮的少年帝王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世事艱難才對這個社會的人剖析的那么透徹,才在一個治國綱要里充滿斗爭意識,才對自己的政敵那么不善與狠辣,才有那么重的自我保護欲望,甚至不惜誅人十族!
“難道父親去世真的能讓一個人迅速長大,我王陽明遲遲未悟道,難道是因為家中未有至親離世,也不知自己父親能活幾年,自己還得混沌無知幾年。”
王陽明一時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王守仁!”
朱厚照順口喊了一句。
“陛下!”
而王陽明也與此同時喊了一聲。
“你先說吧”,朱厚照很給王陽明面子,伸了伸手道。
“請陛下先說,是陛下讓臣留下來的”,王陽明回道。
朱厚照聽此便點了點頭:“你可知朕要建什么樣的大學?或者你可以說說,你為何在剛才突然毛遂自薦,愿意做這京師大學的祭酒?”
“臣先回稟陛下的第二個問題,臣不敢欺瞞陛下,臣只是見沒人敢自薦,是故臣便自薦了,臣承蒙陛下隆恩,簡拔為翰林侍講,但臣非庶吉士出身,實在不堪為翰林詞臣,今見陛下要改豹房為大學,臣本就得蒙陛下旨意在豹房讀書,如今亦不過回去繼續讀書耳。”
王陽明如實回道。
朱厚照本以為王陽明真與這個時代的其他人有什么大不同之處,自己一提出要建大學,他這種有大造化的人應該會立即理解自己的目的。
如今,朱厚照才知道就算是這個時代的天才那也是需要時間引導的。
“既然如此,你說說你的理解”,朱厚照說道。
“遵旨!據臣所理解,大學乃大人之學,即非蒙童啟蒙之處,乃是求學問者習學之處”,王陽明回道。
朱厚照走到了王陽明面前,給了王陽明一本關于擬建京師大學之圣諭的冊子:“一邊看,一邊聽朕說,你說的差不多也是朕的意思,但也不全是,朕要建的這個大學雖不是蒙童識文斷字之所,但卻也是啟蒙之處,乃是啟蒙新的思想之處!
這京師大學所謂大,當不只是有年者學習之處,而是天下所有學問匯集研習之處,不只是求學,也有學以致用,更有開拓新的學問的目的,朕決定暫把京師大學分為文、理、工、醫四科,以后再擴充,至于這四科含義,朕在上面有說明,你自己細看看;
你現在要替朕替大明籌建這京師大學,如何改建豹房倒不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立即去找到這四科里足以稱當上集大成者,由你向朕申報他們為京師大學的教授,無論他們以前是販夫走卒還是高門貴士,只要于某一方面有才且德行端方者,皆可招納之。”
教授在大明已經有這樣的官位存在,不過與后世含義不太相同,后世的教授更多相當于古代的博士,不過,朱厚照也為了避免與國子監混亂,且本來教授就有教師之含義,便也干脆就讓大學老師的官職名為教授,至于具體以后大學老師的等級制定也只能以后再說。
王陽明看了朱厚照的冊子又聽朱厚照說了后倒也明白了許多,但他還未來得及發言,首輔馬文升倒是說了一句:“陛下,您這是要發揚雜學以利百家的意思,可自漢時自武帝推明孔氏開始,抑黜百家方達極盛,武帝更因此成為千古大帝,陛下既欲成帝王偉業,為何又揚百家而不表章六經?”
“漢武帝獨尊儒術罷黜百家后,大漢是否因此而衰?”朱厚照問了一句,馬文升回道:“臣史學有限,不知此和獨尊儒術有何關系?”
“這么說吧,朕非背棄孔家之學,事實上儒家之學到現在早已有變,但朕不能只養一儒家,而抑制百家,就好比人不能只時明理還得會穿衣吃飯,甚至是駕車馭馬,社會有百工,自然有百學,我大明要開盛世,就得讓治學之界百花齊放,佛道乃至泰西之耶穌尚能容之,為何其他雜學不能容之!能為利于帝國者便是好學問!”
朱厚照這么一說,馬文升只好回道:“謹記圣諭!”
事實上,獨尊儒術那也是帝王統治者為了維系自己統治的意志,在非異族統治的大明,無論是朝堂上的官員還是江湖上的人都沒有禁錮自己的思想,都能接受不同的聲音,只要朱厚照不動他們最根本的利益,皇帝信什么玩什么都無所謂。
王陽明此時也回道:“陛下的意思,臣已盡明白,不知陛下可還有圣諭?”
“朕只一個要求,京師大學的辦學宗旨是兼容并包!允許在大學之內有不同的聲音,只要不違背法令,不意圖推翻王朝即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朱厚照說完,在場的焦芳不由得說道:“陛下之胸襟乃臣等所不及也!”
王陽明此時也點頭道:“臣謹記陛下圣諭,請陛下放心,臣定然籌建出這樣的大學來!”
王陽明也不是故步自封之人,他新婚時還和道士談學,什么與老和尚論禪,與販夫走卒問地理,都是他常干的事,如今建這樣的大學,正成了他所想做的事,因而,此刻,在他理解朱厚照要建京師大學的目的后不由得更加積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