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勝!
這的確是場大勝!
大地春回,草原上的雪剛化,玉林城外已青綠滿地蝴蝶紛紛之時。
朱厚照才知道了仇鉞率領大明鐵騎大破蒙古左翼小王子五萬鐵騎,并成功救出蒙古右翼土謝部與鄂爾多斯部的消息。
對此,朱厚照自己都是沒想到的,他甚至已經做好了仇鉞會無功而返的準備。
但現在,當他看見仇鉞押回來五千多惶惶如喪家之犬的俘虜,與無數輜重時,讓朱厚照不得不相信,大明鐵騎的確獲得了一次大勝!
再看看已經臉上猶帶驚魂未定之色,且麾下已不過堪堪千余殘騎的土謝部與鄂爾多斯部,朱厚照更為高興,也能能想象得到那場戰爭暗藏了什么玄機。
小王子大敗,而歸附自己的兩個蒙古部落也元氣大傷,如此一戰,大明可保數十年太平無疑。
也就是說,朱厚照自己現在就算什么都不做,安心當個逍遙君王的話,數十年來,也不用再擔心有邊患發生。
但朱厚照知道,這下子要輪到權貴士紳們不高興了,沒有了小王子這個強大的外虜勢力,將來,他們該如何養虜牟利?
會挽雕弓如滿月,朱厚照此刻已是豪情萬丈,彷如真要與天地爭雄了一般,饒是狩獵于玉林城外,他也平添幾分興奮,與各部來拜見的首領言笑,酒杯更是未曾停歇。
當然,朱厚照得知明軍大勝的這一天,立即就召見了在玉林城的文武要員,命令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收復河套,趁著小王子被大敗之時,立即下旨給給馬文升與才寬,令各地邊軍立即進軍河套,收復河套!
“誠如陛下所言,現在正是收復河套千載難逢之時,蒙古諸部皆元氣大傷,此時不收復河套,將來若再收復只會更麻煩!”內閣首輔焦芳回道。
而在這時候,有錦衣衛魏銘帶著急遞趕到了朱厚照這里,且直接闖了進來:“陛下!關內忽傳陛下親征大敗消息,言您已北狩未還,馬文升等不得不因此戒備邊鎮,嚴令各邊軍擅自行動!”
朱厚照此時也猜到了是有重要軍情傳來,畢竟能直接闖進來見自己的錦衣衛,只能是北鎮撫司專門負責奏報軍事情報的人。
但朱厚照沒想到的是,傳遞的軍事情報居然是關內在傳自己大敗的消息,一時間,他不由得問道:“這是誰在亂傳謠言?!”
“不過,現在也沒空去追問這個,眼下邊鎮各軍不能不動,收復河套是重中之重!速速八百里急遞給馬文升,立即出兵收復河套,否則,朕必嚴懲失職之人!”
朱厚照說著又對仇鉞吩咐道:“你再親自率領兩個騎兵團先趕往烏海山!繼續追剿小王子殘余,尋找張侖和禁衛營下落,傳旨,擺駕寧夏!”
“陛下!”
內閣首輔焦芳突然大聲一喝,神色極為嚴肅,一反在朱厚照面前溫良之態。
朱厚照見此頗為詫異,甚至有些慍怒,因為焦芳現在的行為明顯有些不顧君臣之禮,表現的太激動了些:“焦愛卿,你這是干什么?”
“陛下!眼下最關鍵的不是讓仇鉞領近衛軍去尋找張侖,而是集結近衛軍立即回京啊!陛下!”
焦芳是文官,自然比朱厚照更懂文官集團的心思,在一聽到錦衣衛奏報關內傳陛下親征大敗的消息后,他便感覺到不對,且此時已經意識到可能出現的變故,因而一反常態,直接大喝了一聲,要強行阻止朱厚照。
京城。
許進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這些文官們如此威逼,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陛下曾經面對的陣勢,但他知道自己畢竟不是皇帝,自己不能像皇帝那樣不顧一切,自己只是個次輔。
十三道御史李天賦與科道官賀泰等這么一威逼許進,再次給了禮部尚書毛澄膽量,也直接朝許進繼續說道:
“許公!如今這么官員請您順從公議,你不能不應,難道你真要置我大明江山社稷于不顧嗎!你往日助陛下誅殺逆臣之果決去了那里!若你不肯,那便讓毛某自請求見太后!”
毛澄說著就轉身而走。
“站住!”
許進大喝一聲,警告道:“大宗伯,本官已有言在先,若你敢再擅自行動,本官必先斬后奏!”
說著,許進又對其他文官喝道:“爾等亦是如此,無內閣鈞令,不得妄動!”
“哼!本官乃是禮部尚書,朝廷九卿,又非你內閣屬員,就算你是內閣次輔,又能拿本官怎么樣!難不成你還真敢殺了本官不成!莫說本官無罪,就算有罪,也非你內閣治罪!”
毛澄說著便先走了出去,且大喊道:“諸位,難道我大明自于公之后,文臣便無脊梁乎,如今外寇逼近,陛下北狩,必須奏請太后立新君,誅閹賊佞臣!”
噗呲!
許進一劍捅進了這禮部尚書毛澄的背部,他知道自己現在不殺死毛澄,真的會讓毛澄把事情鬧大,雖然他也不知道眼下陛下到底下落如何,但他必須遵從陛下旨令,一切求穩,不讓京師亂起來!
毛澄壓根沒想到許進真敢刺自己一劍!他錯愕地看向了許進:“你,你,你敢殺我!”
在場的其他文官也啞巴了,本來想要呼應禮部尚書毛澄的文官們也都本能地退了回來。
許進拔出了尚方寶劍,頓時,毛澄身上的血便濺灑在了他的官服上,御賜蟒服被一團團鮮血暈染開,顯得更為威嚴;而劍刃也還留有血跡,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大殿之內。
仿佛,此時的許進不是內閣次輔,不是一名文官,而是在捍衛帝國秩序的勇士。
許進持著血淋淋的劍轉過了身,冷言問道:“有誰,還敢借機生事?!”
想鬧事的文官們沒想到許進這么橫,會敢直接殺了禮部尚書,一下子就都慫了下來,不敢再做任何發言。
文官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如今主持朝局的許進會如此狠辣!
也沒想到許進如此不肯配合自己這些人!
但也因此,這些文官們知道,如今要先除了許進不可!
駙馬都尉蔡震則見此依舊不由得大喊道:“許次輔!你如此擅殺公卿!若真的陛下親征大敗被俘,新帝登基,你就不怕被治罪嗎?!”
駙馬都尉蔡震這么一喊,十三道御史李天賦也有了些膽量,忙跟著附和了起來:“就是,若陛下真的大敗被俘,新帝登基!你擅殺公卿!就不怕將來被治罪嗎?!”
“若真是如此,許某伏法認罪便是,不勞諸位多問!但現在,你們誰敢踏進慈寧宮半步,威逼太后行廢立之事,本官就敢讓他血濺五步!饒是公卿勛戚又如何!又誰大得過吾皇陛下!”
許進提著尚方寶劍,也不將劍刃回鞘,直一步一步地朝駙馬都尉蔡震和李天賦走了過來,而且每走一步,便留下了一道血色的腳印,讓整個大殿顯得更為肅殺,剛剛還壯著膽子叱問的駙馬都尉蔡震與李天賦等人此時也只能忙后退的份,囁嚅道:
“我們只是,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你如此冥頑不化,等陛下親征大敗被俘的確切消息傳來,你最好真能如你自己所說,伏法認罪!”
“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
這時候,急促的馬蹄聲響了起來,一傳信兵慌忙跑了進來:“報!督師、總制急遞!”
“定然是陛下親征大敗被俘的消息!這是馬文升和才寬確認后的消息,不然不會用八百里加急!”
“沒錯!陛下被俘實為國之不幸,但許進擅殺公卿,竊據太阿,實為國之奸賊!”
十三道御史李天賦與科道官賀泰說道。
許進瞪了這兩人一眼,這兩人便不敢再言語,旋即,許進便對兵部尚書劉宇說道:“大司馬,是兵部急遞,你來問吧。”
于是,帶傳信兵一進來,劉宇便問道:“可是邊關急遞?”
“回大人正是,督師馬大人與總制才大人聯名急遞兵部,言陛下大敗被俘乃是謠言,是被人誤傳,此戰乃是大勝之戰!小王子被張侖所俘!小王子五萬鐵騎,幾乎全軍覆沒!陛下未曾親征,但此戰依舊足堪為大明自收復哈密衛以來,又以大捷!現在督師與總制已奏請陛下,準備即日出兵河套,收復河套!”
這傳信兵回道。
大勝?
怎么可能?
駙馬都尉蔡震差點沒站穩自己栽倒在地。
十三道御史李天賦也呆住了。
科道官賀泰更是喃喃道:“這,這怎么會這樣!”
梁儲暗自嘆了一口氣,心道:“他真的因為是天子,而得上天眷顧?”
許進這時候哈哈大笑起來,但旋即又猙獰起臉來,大聲質問著眼前的文官:
“你們都聽見了吧,都聽見了吧!陛下沒有被俘,是大勝仗!大勝仗!你們這群亂臣賊子!你們還想立新帝,想讓陛下做第二個英宗,你們是不是還想把陛下關進南宮里!”
文官們都沉默了。
這時候,左都御史屠見此,知道眼下局勢明朗,自己也沒必要保持中立,便果斷出來對許進拱手道:“次輔大人!現在既然陛下無礙,而且還打了大勝仗,京城當由您來主持局面!”
“京城當由您主持局面!”
這時候,刑部尚書閔、工部尚書葉恒皆站出來表態支持許進,連英國公張懋也站了出來,而且臉上帶著笑意,畢竟剛才急遞里說是自己孫子活捉了小王子。
接下來。
許進的話,無人不敢再聽,京師依舊戒嚴,但絕口不提立新君之事。
一個月過后,朱厚照快馬趕到了京城,卻見京城依舊如此往常一般井然有序,只是通過城防觀察發現明顯是外松內緊,不由得暗自想道:
“焦芳擔心有人趁機散步謠言,或借謠言生事,謀立新君,未嘗沒有道理,不知道許進能不能穩定局面。”
“傳令下去!若待會京城城門緊閉,就給朕攻城,如果他們已立新君,那就殺了新君!”
朱厚照說后,近衛軍數萬人馬齊聲回道:“遵旨!”
朱厚照便策馬先走了過來,心里也在想許進、王華等人會不會真的如焦芳所言可能背叛自己,或者被逼著背叛自己,如果是后者,焦芳說許進肯定會在得知自己進京時請罪。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朱厚照便看見京城城門中央跪著一名老者,頭垂銀絲,鬢有白斑,額碰在地面上,不能見其貌,可聽其聲音卻很是洪亮,只聽其喊道:
“臣,許進,擅殺公卿,特于城門外請罪于陛下!”
朱厚照聽出了是許進的聲音,心下稍安,露出了一絲微笑,暗想大明朝自于謙死后,還是有忠臣的。
近衛軍一排排地走了過來,朱厚照也策馬靠近了許進。
而這時候,也有數名官員出現,而且還抬著禮部尚書毛澄的尸體,匍匐在朱厚照面前。
其中,便有十三道御史李天賦和科道言官賀泰,只聽其喊道:
“臣,李天賦/賀泰,奏請陛下治次輔許進擅殺公卿之罪!禮部尚書毛澄乃國之重臣,而許進卻竊據太阿,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殺之,乃大明之大奸臣也!”
朱厚照是著急趕回京城,只帶了近衛軍,內閣首輔焦芳與司禮監掌印劉瑾皆未跟隨,為的節約時間,如今他身邊只有武將沒有文臣,因而,他也做的干脆,直接喝道:“砍了!”
許進雙目含淚,再次磕頭:“臣謝陛下,來世再做大明之臣!”
李天賦與賀泰暗喜,心想許進必死無疑!
但近衛軍的官兵順著朱厚照的手勢走到了李天賦和賀泰面前,且直接提起了這兩人。
李天賦與賀泰大為驚訝!
“陛下!這,這,我們并無罪呀!陛下!”兩人忙喊道。
“朕早已知曉京城之事,一切皆是你二人最先挑撥,今日還敢污蔑忠臣,攔駕告狀,簡直豈有此理,是欺朕不明嗎?!拉下去,砍了!”
朱厚照早已和內閣首輔焦芳一起推測過,許進是殺還是獎就看許進是拒絕自己入城且拒絕認罪還是甘愿伏法認罪,明顯許進做了后者的行為,那朱厚照也不用多問,便知道這李天賦與賀泰是什么貨色。
“陛下,饒命啊!”
咔擦一聲!
兩人血濺當場!
許進自己則是一臉茫然,心想陛下不是殺自己以平群臣之怒?而是斬宵小以正朝綱?
但一想陛下如此肯理解自己,不以自己之性命來安撫文官,可見對自己之倚重,也就更為感動,再次伏地一拜,哭喊了一聲:“臣,許進,謝陛下不殺之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