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一片蔚藍色的大海上,季風吹得大明艦隊的龍旗獵獵飛揚著,火焰般的紅色旗面鑲嵌著來自對面印度次大陸的朝陽之光。
而在一艘裝有八十門大炮的大明三級風帆戰列艦指揮艙里,一夜未曾好睡的兩廣總督汪宏也與從屬文武官員看著這來自異國的朝陽。
不多時,汪宏就轉回身看著最近已經推廣開來的沙盤,問著錦衣衛陳鼎:“陳千戶,本官再確認一次,佛郎機在果阿的兵力分布和倉庫分布真的如圖上所示,你們沒有疏忽之處?”
“下官敢以性命保證,為了搞清楚這些佛郎機的虛實,我的一名百戶扮成買來的大明百姓,在果阿干苦活被佛郎機人活活打死都沒有暴露,這些都是我們錦衣衛的兄弟拿命換回來的!豈能有假!”
陳鼎一想起佛郎機人在自己當臥底時給自己的羞辱就恨得牙根癢癢,如今兩廣總督汪宏還質疑自己,更讓他心情煩躁得很。
“你是說,我大明有百姓在果阿城佛郎機人奴役?甚至有被活活打死的?”
汪宏問道。
陳鼎點了點頭:“是的,被羞辱致死者不下一百,有些是被俘虜的士兵,有些則是被貪財族人賣到這里來做苦力的!”
饒是汪宏是宦海多年的老臣,此刻聽到自己同胞被蠻夷奴役的事后,也情不自禁地拿拳頭捶了桌子一下,直震得筆墨亂顫。
但這時候,哨兵來報:“軍門(指總督汪宏)!離果阿已不到三百里!”
汪宏一聽,也迅速冷靜了下來,壓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吩咐道:“擂鼓!所有火炮卸去炮衣!裝彈!火槍全部打開保險,上彈!神火飛鴉準備好!哨船立即開船探明附近海域!”
于是。
沒多久。
橫亙在印度洋上的大明遠征艦隊響起陣陣鼓聲,以此表明正式迎戰佛郎機艦隊!
炮窗已全部打開!
準矩與照門配合的鐵芯銅胎巨炮將黝黑的炮口露了出來,只朝向蔚藍色的大海!
而明軍官兵們也把擊發槍舉了起來,與歷史上大放光彩的斯普林菲爾德m1795步槍與德萊塞步槍性能差不多的制式大明正德步槍,如今只等待著佛郎機人的出現!
因為是擊發槍,所以大明正德步槍饒是在風雨交加時也能連續射殺敵人,何況如今還是艷陽高照,正是印度洋氣候最溫和的正德十四年二月。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的神火飛鴉此時也已準備完畢,這種大明版的原始飛機,在歷史上曾于料羅灣海戰與露梁海戰大放異彩,是能迅速點燃敵艦帆船的法寶。
汪宏和整個大明艦隊的官兵都等著佛郎機艦隊的出現,然后把佛郎機艦隊的戰艦全部擊沉。
跟著汪宏來遠征果阿的明軍官兵很多都是當年跟著夏言西巡的官兵,他們清楚地記得當年在這里被佛郎機襲擊的場景,也記得自己有許多兄弟做了佛郎機的俘虜,沒有忘記佛郎機帶給自己的仇恨。
所以,他們可以說是懷著仇恨而來,目的就是為了復仇。
連帶著總理整個南洋海洋事務的大臣夏言也把這次軍事行動以“復仇”作為代號。
佛郎機的艦隊這時候的確已經出現。
二十余艘佛郎機蜈蚣戰船幾乎全部出動,把整個果阿港環繞成一條弧線,每艘蜈蚣船上也有可以換子炮而實現連續發射的佛朗機炮。
但這些都不讓跟著汪宏或夏言一起與佛郎機艦隊多次交手的大明海軍官兵懼怕。
此時,真正讓大明官兵感到震撼的是這些佛郎機艦隊的戰船和炮臺上竟然都綁有自己的同胞!
哨兵周廣放下海軍專用望遠鏡,從桅桿上掉了下來,然后立即跑到了指揮艙:“軍門!敵艦上有我們的兄弟!他們被綁在桅桿上!”
“什么!這些佛郎機人為何如此卑鄙!”按察副使陸深也不由得驚訝地說了一句。
汪宏則淡然地收回了望遠鏡,轉身說道:“本官已經看見了,兵無常法,他佛郎機人行此卑鄙狡詐之舉,是欺我天朝乃正邦,不忍加害本國之民,故而有其行為也!傳令下去,各船沒本官之令,不得放炮,嚴陣以待!”
說畢,汪宏便走上了甲板,看著前方千槳排列的佛郎機大型蜈蚣船,思索著應對之計。
此時。
佛郎機的總督阿梅爾也通過從大明走私士紳手里買到的望遠鏡看見了大明主艦上的旗語,不由得冷笑道:
“明軍果然下達了毋得開炮的命令,看樣子,我們以他們子民為人質這一招奏效了,這些愚蠢而呆板的東方人,為了自己的一點點道義與民族同胞之念,竟然寧肯坐視戰機丟失,不過是幾個俘虜平民而已,死了就死了!上帝也不會憐憫這些卑賤的不信教的奴隸!”
“總督閣下說的是,其實,他們那位皇帝才是最可笑的,非要立憲法讓他們的官員不得不背上護衛本國百姓的義務,甚至如果貿然犧牲民眾的利益還會被治以重罪!這樣愛民的君王絕對算不上是一位偉大的帝王,在我看來,他適合去做一名牧師,而不適合做帝王!”
克爾克也附和著笑道。
“國王已經決定,組建更龐大的艦隊,給這個帝國予以打擊,到時候我們的艦隊會讓他們的帝王明白,什么樣的帝王才是真正偉大的帝王!”
阿梅爾說著就突然一巴掌扇向了張純:“卑賤的黃狗,本官很討厭你以這種眼神看著我!作為奴隸,你沒有仇恨我的權利!”
張純忍著臉上的疼痛,也沒聽懂這阿梅爾說的什么,但他知道現在這位一會兒大笑一會兒憤怒的佛郎機首領肯定是心里不安寧,因為大明的艦隊就在前面,就算是他都能看見那黑黝黝的大炮。
張純也知道現在大明艦隊沒有開炮是因為自己這些大明同胞,是大明的官兵不愿意犧牲他這樣的同胞,他由衷地為自己能有這樣的帝國而感到自豪,他現在無比懷念著自己的大明帝國,那個能讓自己自由的活著且可以有許多人的權利的帝國,尤其是在佛郎機的殖民地待了四年后,他這種感受更加強烈。
他知道自己深愛著大明這個國家,他不由得暗自發誓若還有來生,他會繼續做大明的子民,并誓死捍衛大明的尊嚴!愛護大明的同胞!
甚至,張純現在覺得只要能殺死這里所有的佛郎機人,就算自己此刻被自己帝國的火炮炮擊而死也無所謂。
張純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已經做好了被炮擊而死的準備。
同張純一樣,其他被當做人質都做好了被炮擊而死的準備,都笑了起來。
“軍門,我們不能再拖了,您趕快下令開炮吧,犧牲掉的弟兄與百姓,末將等替他們報仇便是!”
參將翟鵬眼見著佛郎機的戰艦越來越近,不由得說道。
“不行!軍門,大明官員不能以犧牲同胞為代價來換取勝利,因為保護同胞之性命是大明官員之責任,這是陛下欽定的憲令,您不能違背,也不能違背!就算是這次遠征無功而返,也不能以犧牲百姓為代價來換取勝利!”
被貶為庶民,但依舊還有尚書架子的韓文忙反駁道。
“作戰哪有不犧牲者,他們是我大明的子民,我們自然不愿意讓他們犧牲,但是,如果我們現在不立即炮擊,我們整個艦隊也會坐失良機!到時候他們依舊不會在佛郎機人手里活下來!大人,下官認為,當立即炮擊!”
按察副使周廣說道。
“不行!他們都是當年為了掩護我們才會犧牲被俘的兄弟,戴某絕不會把火炮開向自家的兄弟!軍門要么殺了末將,但末將絕不炮擊自家兄弟!”
副總兵戴大賓說道。
總之,整個大明艦隊的指揮艙里吵開了鍋,你一句我一句的,意見各不相同。
唯獨兩廣總督汪宏一直沉默著,他比任何都要清楚占領果阿城的重要性,畢竟只有他和夏言知道一旦果阿城到濠鏡這條航線不控制在大明手里,那兩廣便會陷入財政危機,而那樣需要犧牲的不只是眼前這些大明被俘官兵和百姓,可能還有自己。
但汪宏也知道要是自己現在冒然下令開炮把眼前這些大明子民給炮擊而死,他面對的將不只是良心上的譴責,還有來自都察院系統的彈劾。
也不知道何時,在場的大明文武官員都安靜了下來,且都看向了汪宏。
汪宏見此不由得走到中間,看著眾人:“都說完了嗎,說完了,本官說幾句。”
“此戰必須要打!再敢言撤退者,殺無赦!”
汪宏這么一說,幾個主張回去的人以韓文為主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言語。
“但被俘的兄弟與百姓也要救!我大明不是蠻夷之邦,我大明的子民也不是可以隨便犧牲的草芥!”
汪宏這么一說,幾名力主要回護被俘官兵與百姓安全的文武官員都笑了起來,對汪宏由衷地敬服了起來。
“所以,我們必須改變戰術!放棄以往訓練的戰列線陣法,改為接舷戰,你們都過來,參謀部,推倒既定的方案,現在按照本官要求重新確定作戰方案!”
汪宏說完,所有的參謀人員都來到了沙盤前,這種由參謀人員合議出作戰方案的指揮形式已被明朝大部分軍隊熟悉,自然也都沒覺得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