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一天,到得晚間要關門打烊,大哥賭坊里還都是依依不舍的人。
卻也有人湊到正在關門的甘霸身邊,開口問道:“呆霸,你家大哥這里放不放錢?”
“什么放錢?”甘霸問道。
“借錢,唉……借錢,我要借錢。”這人一臉著急。
甘霸明白了,答道:“高利貸啊?我大哥不做的,我大哥不放錢。”
那人聞言一愣,又道:“開賭坊,怎么能不放錢呢?還做什么生意?”
甘霸只答:“我大哥老早就說了,不放高利貸,別問了。”
那人悻悻轉身,怕是尋著別處去了。今天這賭坊里贏得盆滿缽滿的不是一個兩個,實在太過誘人。
此時從門內最后走出來的甘奇看著那個著急而去的背影,搖搖頭嘆道:“定是尋黑虎幫去了。”
甘霸也點點頭:“大哥何必如此心善?咱們不放錢,自有人放。這利錢何必便宜了黑虎幫?”
甘奇擺擺手道:“呆霸,你不懂。一個人沒了錢,再去賺就是,這繁榮的汴京城,只要肯賣力氣,到處都是活路。但一個人若是欠了真正的高利貸,沾上了黑虎幫那些人,那這一輩子的路就走死了,只會越欠越多,一輩子都難以翻身了。”
“那也是他們自作自受,還能怪得別人不成?大哥還是太心善。”甘霸又說一語。最近甘霸也不知是第幾次用“心善”來形容甘奇了,顯然很不貼切。
甘奇搖搖頭,說道:“把錢都背上,回家吧。”
甘霸點點頭,八個人背錢,卻一個個氣喘吁吁,連甘奇自己都左手一袋,右手一袋。
這錢,來得實在是快,快到甘奇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這還是第一天,往后就更不用說了。
天色快要黑盡,迎面路上走來的狄詠,正在緊趕慢趕,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家。
見得甘奇,狄詠上前一禮,問道:“大哥,今日生意如何?”
甘奇答道:“相撲場的錢是不愁了,你明日再多招匠人,加快進度。”
狄詠聞言大喜,左右看了看,問道:“大哥,莫非這些口袋里都是錢不成?”
甘奇還未開口,甘霸已然連連點頭說道:“狄大哥,都是錢,大哥當真厲害呢,這回咱們是發達了,吃香喝辣不在話下。”
“好好好,我明日再去招匠人,加快進度,加快進度,我父今早還問呢,一定要加快速度建好。”狄詠開心不已,狄詠是個孝順人,顯然也是狄青的狀態實在不好,越來越差。
甘奇點點頭說道:“兄弟,趕緊進城吧,回去與狄樞密多說一些開心的事情,比如我開的那個賭坊,說與狄樞密調笑一下。”
狄青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城門,連忙拱手告辭,飛奔往城門處而去。
這個時候趕著入城之人,實在不少。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城門就會關閉,一直到天亮才會打開。夜晚的城門,幾乎是如何也不會再打開的,就算是緊急軍情傳遞,夜晚打開城門的程序也是極其繁瑣。
這個時候入城的人,還有一個黑虎幫的黑衣短打,步伐匆忙,再一次尋到了王勝家中。
王勝聽得稟報之人說得一大堆,卻好似沒有聽懂,開口問道:“什么玩意兒?什么大轉盤,什么彩票?這都是什么東西?”
“大當家,就是一個圓盤模樣的物什,轉呀轉啊,然后就開了,賠十五倍,十倍。還有賠五百倍的。”
“什么。賠五百倍?有人拿到五百倍彩頭嗎?”王勝問道。
“大當家,有人拿到呢,還不止一個,有兩個人拿到了,一個拿了四十多貫,一個拿了一百貫。至于十倍五倍的,那就更多了,數都數不過來。”
“還真有人拿到了五百倍的彩頭?現錢兌付?”王勝似乎不相信。
“嗯嗯,都是現錢給的,小的起初還不信呢,就親自去看了看,剛好看到那個拿一百貫的人領錢。”
王勝皺眉想了想,說道:“不過是甘奇在演戲罷了,小手段而已。”
“小的也是這么想的,這么賠哪里賠得起?定是甘奇請來演戲的。”
王勝深以為然,又問:“可見甘奇有請到什么骰盅的高人?”
“哪倒是沒有見到,小的在他那賭坊里連骰子都沒有看到,就看到兩個轉盤。但是小的打聽到甘奇正在四處招賬房,出的價錢極高,好幾家掌柜的都罵人了,說甘奇把他們家的賬房挖走了。”
王勝忽然又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沉默片刻,說道:“你可算過今日甘奇賠了多少錢出去?”
“頭前的不知,小的是下午過去的,待了兩個多時辰,就這兩個多時辰怎么也賠出了幾百上千貫錢。”
“幾百上千貫?”王勝又想得片刻,說道:“今夜你先住下,待得這幾日我忙完了,出城親自去甘奇的賭坊看看。”
“大哥,您親自去看就最好不過了,小的總覺得事情有古怪,甘奇那廝的賭坊,絕對有問題。”
王勝點點頭,手已在揮。心中也知道事情不對勁,按理說以甘奇的家業,上千貫往外面賠,賣宅賣田才拿得出的巨款,但是甘奇又直接付現錢,想來想去,怎么也沒有想明白。
城外還在往家走的甘奇,卻又被人攔住了。
三個儒生打扮的人,恭恭敬敬給甘奇行禮,然后頭前一個年輕人一臉著急問道:“兄臺,敢問這個時辰,汴梁城門關是未關?”
甘奇打量著這三個儒生,一個四五十歲模樣,兩個年輕人,皆是風塵仆仆,雖然儒衫在身,卻是皺皺巴巴,并不干凈整潔,臉上都是疲憊之態。
甘奇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答道:“這個時辰,天馬上就黑盡了,你們此時趕過去,城門十有八九就關了。”
三人一臉懊惱,另外一個年輕儒生說道:“唉……今日緊趕慢趕,還是沒有趕上,都怪咱們腳程慢,得在外過一夜了。”
年紀大的儒生接道:“無妨,無妨,咱們父子三人一路從蜀地幾千里而來,倒也不差這一天了。明日就明日吧,汴京城又跑不了。”
“爹,我只是,只是迫不及待而已,出蜀一個多月了,好不容易到得汴京城門口了,卻還要再等一夜。”
甘奇聽得三人話語,倒也明白過來,這是父子三人,年紀大的儒生是兩個年輕人的父親。
頭前最先與甘奇說話的那個年輕儒生此時又與甘奇拱手,說道:“多謝兄臺相告,還請問兄臺,附近可有投宿之處?”
碼頭邊的客棧倒是不少,甘奇準備指點一番,卻又沒有說出,而是說道:“三位若是不嫌棄,我家中倒是有幾個客房,倒也干凈,就在不遠,不若三位到我家中暫住一夜如何?”
與甘奇說話的年輕儒生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待得他父親猶豫片刻,想得這天子腳下,倒也少了許多顧慮,對著他點了點頭。
年輕儒生轉頭作揖:“多謝兄臺,不知借宿的用度如何算?”
甘奇此時滿身是錢,哪里還在乎什么借宿費用,只道:“什么用度不用度的,見外了,遠來是客,三位,頭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