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漢飛奔到偏廳,開口就喊:“道堅,道堅,快與我走,官家要見你,快快快……”
正吃得歡的甘奇,抬頭問了一語:“誰,誰要見我?”
“官家,陛下,陛下召你去見啊。”趙宗漢著急說道,手還不斷比劃。
甘奇這才反應過來,放下了筷子,抹了抹嘴角的油膩,站起身來,一比手:“頭前帶路。”
卻聽吳承渥忽然開口:“陛下……陛下可要召我同去?”
“姐夫,官家沒有召你呢。”趙宗漢答了一語,已然頭前帶路而去。
留得吳承渥一臉遺憾,又趴到了門縫之處,把頭左扭右歪在看。
甘奇跟著趙宗漢到得正廳,路過一個一個的桌案,上前作揖大拜:“學生甘奇,拜見陛下萬安。”
“嗯,不必多禮。”仁宗趙禎說完此語,便開始上下打量著甘奇,心中顯然也有多想,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身板,趙禎也不免想起包拯之語,甚至想起面前這個甘奇還能提刀殺人的事情。
甘奇此時也站直了身形,也稍微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位皇帝陛下,鼻子高挺,微微發福,臉頰圓潤,頜下胡須已經有了白色,大紅官服在身,黑色方冠在頭,兩邊帽翅一尺多長,還有個慈眉善目的樣子。
宋朝的皇帝,其實并不穿龍袍,或者說很少穿龍袍,大多時候穿的都是大紅色的官府,哪怕是上朝也是如此穿著,與大臣的衣著區別不大,一般只在重要慶典祭祀場合,才會穿著龍袍出場。甚至有個別皇帝還會穿道袍上朝,說的就是后來的宋徽宗趙佶,還自封道君教主皇帝。
此時的仁宗打量完畢,開口問道:“甘道堅,頭前就聽包拯與朕說過你,說你有君子之風,嫉惡如仇,有舍生取義之勇,乃棟梁之才。近日又聽得你那四言,當真振聾發聵,近幾日朕還聽說有那年輕士子把你當做讀書之楷模,今日一見,果真不凡啊……”
這是場面話?還是這位仁宗皇帝真的就這么慈眉善目?甘奇想是在想,口中卻答:“陛下過獎,學生只愿跟隨圣賢教導,做一個無愧之人。”
“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說得當真是好。朕也希望你能以此為座右銘,能說到做到。”趙禎宛如一個長輩在教導后輩,還真有一顆仁心。
甘奇正準備感謝一番皇帝教誨,還沒有來得及,又聽趙禎說道:“聽聞你不喜歡太學之風?”
仁宗趙禎聽的故事,來自趙宗漢,趙宗漢似乎在講故事的時候有一些偏好,主動突出了甘奇與國子監學生的爭端,把蘇軾給幾語帶過了。
這其中就有一點誤會了,真正參與文風爭端的,其實是蘇軾。
所以甘奇答道:“陛下容稟,主要是蘇軾蘇子瞻最不喜太學晦澀生僻之風。”
“那你覺得呢?”趙禎又問。
“學生以為,太學之風,非治學之正道。士子讀書,乃繼往圣之學,士子寫文,乃發揚圣人之說。如何才能把圣人之說發揚光大?那自然需要文人士子把圣人學說深入淺出,說給天下所有人來聽。若是把圣人學說不加以解釋,反而越說越難懂,何以發揚?天下之人又何以教化?”甘奇答道。其實這里面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道理,那就是知識該不該由一小部分人壟斷?
就比如后世的白話文改革,乃至簡體字改革,都是這個道理,都是為了讓更多人能掌握知識。
顯然,有些人就愿意壟斷知識,讓知識成為他們獨享的優勢。好像我千方百計寫出你看不懂的字,就是一種優越感。
趙禎聞言沉默了片刻,大概也在思慮,隨后才道:“嗯,說得有幾分道理,朝廷以科舉選良才,就是為了讓天下所有人都能有為國效力的渠道。文乃教化眾人之法,晦澀生僻當真不妥。”
趙允讓也笑著接了一語:“陛下所言極是,晦澀生僻,只在研習古文之用。平常治學,當以深入淺出為善。”
趙禎點著頭,忽然與甘奇說道:“朕欲讓你到太學讀書,你意下如何?”
到太學讀書?甘奇微微頓了頓,開封府學都只是報名,還沒有去上,這回直接到太學去讀書?這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是讓甘奇去影響那些太學生的文風?
太學的學究先生教授,萬一不好說話怎么辦?每日要甘奇早出晚歸去讀書,那真是一件麻煩事了。
“陛下,太學生于學生頗有嫌隙,怕是……”甘奇托詞一語,不太愿意去。
“怎么?哈哈……你還怕與他們沖突不成?有本事,何須怕別人?真理不辯不明,朕讓你去太學,就是要讓那些天之驕子知道什么才是真理。”趙禎說道。
果不其然,不出甘奇所料,皇帝的意思,還真是讓甘奇去影響那些眼高于頂的太學生,這差事……實在太過艱巨了一些。
甘奇連忙說道:“陛下,學生才疏學淺,實難堪當重任,還請陛下另擇良人。”
此時趙宗漢聽得甘奇連連拒絕,早已在對甘奇擠眉弄眼,奈何甘奇就是看不到。
慈眉善目的趙禎微微皺眉,他大概也沒有料到甘奇會拒絕,皇帝御口而出,甘奇竟然拒絕了?還好仁宗趙禎不是那等暴戾的皇帝,不會開口就說:來人啊,拖出去打。
大宋朝的皇帝,對待文人,實在是耐心十足。
所以仁宗趙禎又道:“你可是拜在了包拯門下?”
甘奇點點頭:“包先生乃忠良之臣,后輩楷模。”
“那朕與包拯說說此事如何?料想包拯必然同意此事。”趙禎說道。
“這個……陛下……老師……學生并非真的不愿去太學,只是學生才疏學淺,怕差事不成,愧對陛下信任。”甘奇是真有些為難,這個時代的老師,可不能怠慢,包拯若是開口叫甘奇去,那甘奇是不得不去了。
趙禎大手一揮:“你只管去,太學乃最高學府,旁人求之不得,你卻避之不及。看來你是真的對太學成見頗深,如此正好,去了之后,也給太學帶去一點新風氣。以你之才,定然辦不差。”
甘奇是真的有些為難,他為難的不是怕了誰,而是那太學有些嚴格,怕是容不得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如果每天都要去上學,那就太尷尬了,不知要耽誤多少事情。
身后擠眉弄眼的趙宗漢,早已忍不住在拉甘奇后背的衣角。
甘奇終于還是一臉難看的點了點頭,實話實說:“陛下,學生愿去,只是學生不愿每日在課堂枯坐,學生更愿意四處奔走,體會民間疾苦,若是來日為官,也可知民辛酸,為民謀福。”
甘奇是真能找借口,這借口聽得趙禎都好似要感動了,慈眉善目的趙禎已然在點頭:“好,好,此等風氣,也要帶往太學,讀書為民,才是正道,每日自知苦讀,兩耳不聞窗外事,來日為官豈能知曉民間疾苦?朕在此允了你就是。”
甘奇這才舒服了一些,作揖:“多謝陛下。”
“嗯,且先落座一旁,今日好宴,當開懷暢飲,不負少年韶光。”趙禎若是脫去了皇帝的身份,其實就是一個極為正統的讀書人了。
宴會繼續,節目層出不窮,趙允讓與趙禎兩個老兄弟聊得極為開心。
趙宗漢隨著甘奇一起做,一旁還有趙宗實,三人也是交頭接耳。
那位樊樓的張大家,不得多久也出場了,見得甘奇也坐在頭前,還愣了愣,倒也不知甘奇憑什么會坐在今日這般場合,還坐在了許多皇家子弟的前面。
張大家疑惑是疑惑,見得甘奇在場,她還有幾分莫名的欣喜之感,開場曲就唱了前幾日甘奇送給她的詞。
趙宗漢自然又是起身左右介紹一番,說這首詞乃是甘奇所作。
此時的甘奇,心中卻在想其他事情,皇帝的意思,就是讓甘奇去太學……搞事。
這個事情還有些難搞,到底該怎么搞點事情出來呢?
這讓甘奇有些為難,卻是想得片刻之后,甘奇又笑了出來,搞事的辦法,他似乎已經想到了。
依舊還在偏廳門縫處往外看的吳承渥,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后背,嚇得一跳,正欲回頭斥責嚇他的人,卻見得是趙大姐,連忙換了一個笑臉,說道:“夫人,你怎么來了?”
“看什么呢?看得這么入神?甘先生呢?到哪里去了?”趙大姐開口問道。
“我就是在看甘先生,先生被陛下召去了,正在廳內吃酒呢。夫人何事尋先生啊?”吳承渥答道。
趙大姐聞言喜上眉梢,說道:“甘先生當真不凡啊,陛下還親自召見,我這眼光,果真不錯。既然陛下召去了,那就沒什么事情了。”
“哦,那夫人還有什么事情嗎?”吳承渥問道。
“還真有一事,尋你也可。近來小妹聽人說甘先生在外又作了什么了不得的詩詞文章,所以我來是想為小妹討要過去,既然甘先生不在,你來寫,想你應該是知曉先生寫了什么的。”趙大姐是兩邊做媒,這邊拉著甘奇,那邊拉著小妹,誓要把這門親事做成了。
吳承渥聞言,似有一些為難,因為甘奇在那樊樓填的詞,他知曉是知曉,但是那詞是送給另外一個女子的,這就有些尷尬了。
“怎么?你連甘先生的新文都不知道?你還怎么隨甘先生讀書的?”趙大姐面色一變。
吳承渥嚇得雙腿一擺,連連說道:“我知曉,我知曉,我這就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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