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奇聽得歐陽修忽然叫住了自己,連忙停住腳步回頭見禮。
歐陽修抬手:“走,邊走邊聊。”
歐陽修起步在前,甘奇躬身在后跟隨。御書房內的文彥博,慢慢爬了爬,卻沒有起身,而是直接癱坐在地,看著甘奇的背影,這是文彥博第一次見到甘奇,卻又莫名其妙栽在了甘奇手中,他似乎有些沒有想明白。
頭前文彥博壓根就沒有把甘奇當回事,處理起甘奇的事情,文彥博也并未如何真正上心。也是以甘奇一介白身的身份,也用不著文彥博去著重對待。許多事情回頭想,悔之晚矣,哪怕當是文彥博著重一些,最容易的辦法就是親自與甘奇見上一面,事情也不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
文彥博以為自己是栽在甘奇這么一個年輕的學生手中的,其實也不然。因為歷史上文彥博本就會罷相,只是時間稍微提前了一些。今日就算甘奇不做這些事情,到時候文彥博罷相的時候,也是滿朝臺諫言官,群起而攻之。
當宰相當到文彥博這個地步,也是失敗至極。為何富弼不被人群起而攻之?為何韓不被人群起而攻之?偏偏文彥博被人群起而攻之?甚至連文彥博的老師都被人拉出來噴。
可見文彥博這個宰相,是真不得人心,就看他逼著已經辭官的狄青寫思想報告這件事,就知道這人沒有什么大胸懷,狄青都辭官了,何必還去落井下石?
走在路上的歐陽修,慢慢含笑開口:“道堅吶,那太學可還習慣?”
“回學士話語,太學乃我朝最高學府,能入太學進學,是再榮幸不過的事情,博士直講們都是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學士受益匪淺,受益匪淺。”甘奇回答著正確答案。
歐陽修捋著胡須笑道:“年輕一輩中,能如你這般的學子,鳳毛麟角啊,來日必是朝廷棟梁之才。子固也多說你才華斐然,子固也是個大才之人,你們當多多走動才是。”
歐陽修忽然叫甘奇與曾鞏多多走動,意思再明顯不過。
甘奇卻已是那包拯的弟子,此時該如何應對?
便聽甘奇答道:“子固兄大名在外,學生近來正準備邀他作文,刊載報端。”
“嗯,不錯不錯,那報紙傳于民間,當以白文為主,當讓那些太學生們也多多作文刊載,以文風之變,此也是正道。”歐陽修與甘奇說話,自然就是長輩與晚輩的模式。
“學士所言極是。”甘奇也只需要附和應承著。
卻聽歐陽修又道:“若是往后讀書有什么困惑不解之處,多來老夫這里問一問,老夫當知無不言。”
“多謝學士。”甘奇又附和一句,卻是心中知道,不得多久,自己與歐陽修怕是要起沖突,所為之事,便是包拯不久可能又要升官了,升不升得上去,就得看包拯與歐陽修斗不斗得過了。
包拯后期,只要升官,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就是歐陽修。倒也不知包拯是怎么得罪了歐陽修。
兩人如此走出皇城,皇城之外,呼喊震天。
歐陽修笑著看向甘奇,慢慢上車離去。
甘奇卻被眾人包裹在中間,滿場皆是“陛下圣明”的呼喊之聲。
甘奇這算是一戰成名了,一介白身,把當朝宰相挑落馬下。這種事情,連滿場學子,都是與有榮焉,把宰相挑落馬下,這些人也算是出了大力氣。
就如甘奇口中之語:“諸位,今日陛下允了文彥博請辭之事,此非我一人之力也,全仰賴諸位之功,我在此拜謝諸位為國之舉,拜謝,再謝!”
甘奇打著轉與眾人行禮。
興高采烈的孔子祥說道:“道堅兄,我等可不敢居功,我等不過搖旗吶喊而已,皆是道堅兄舍生取義之功也。”
甘奇又道:“不敢不敢,今日沒有諸位相助,我甘奇必然身陷囹圄無法自拔,為表謝意,今日,所有人,同去樊樓,我做東,不醉不歸。”
孔子祥聽得甘奇言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頭看了看,滿場一千五六百號人,孔子祥心中一驚,連忙扯了扯甘奇的衣袖,說道:“道堅兄道堅兄,這樊樓就不去了吧?”
“去,都去,為何不去?”甘奇大手一揮。
“道堅兄,那樊樓怕是招待不了。”孔子祥只以為甘奇是一時激動說錯了話,在樊樓招待一千多人,這份花費,沒有兩三千貫錢如何拿得下?這是在給甘奇找借口,讓甘奇把話收回來。
甘奇卻是不領情,說道:“樊樓五棟,豈能招待不了?坐得下坐得下,今夜不醉不歸。”
良田萬頃的孔子祥,一臉心疼,附耳說道:“道堅兄,兩三千貫錢吶。”
“能與諸位知交,已是無上榮幸。別說兩三千貫錢,便是傾家蕩產又如何?走,諸位隨我去樊樓。”甘奇揮著手,已然邁步而去。
孔子祥跟在甘奇身后,一臉擔憂,甚至內心在盤算自己在汴梁還有多少余財,到時候為了不讓甘奇尷尬,免不得要墊付一些。
已然有人說道:“道堅兄義薄云天,仗義疏財,佩服佩服。”
甘奇聽得這話,覺得有些耳熟,不免想起了宋朝的一件大事,左右問道:“諸位可曾聽過梁山?”
“梁山?什么地方,在何處?怎么了?”
甘奇笑著擺擺手道:“無事無事,義薄云天這個詞,有些不好。走吧走吧……”
一千多人,直往樊樓而去,那位張大家,自是有得忙了。不僅要忙著招待這么多顧客,還得親自出來與眾人唱曲。
晚間,詩詞此起彼伏,酒也是一杯又一杯,人人都要上前來與甘奇敬酒,甚至排起了長隊,甘奇再一次用出裝醉的絕技,一下趴在了桌案之上,人事不省。
此時的汝南郡王府中,趙大姐帶著趙宗漢找到了老王爺趙允讓,趙允讓正在與兒子趙宗實談話,見得大女兒來了,便也不談了。
二人落座,趙大姐直接說道:“父王,女兒給小妹尋了個夫家?還請父王定奪。”
“哦?夫家?為父還準備再過一兩年,你竟比為父還著急。”趙允讓笑著說道。
“父王,佳婿難得,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咱們不急,有的是人急。”趙大姐著急說道。
趙允讓還是大笑:“哈哈……昔日里把你嫁給吳承渥,你后來一直不滿意,三番五次明里暗里言語怪罪為父,如何?一甲第三,現在滿意了?這回你給宗蘭尋的是何人啊?”
趙大姐一撇嘴,說道:“父王,若不是女兒給夫君尋了個好老師,夫君豈能中個一甲第三啊?要說一甲前三,那還得是女兒自己旺夫。”
“好好好,是我女兒旺夫,行了吧?”趙允讓一臉的寵愛,對這個大女兒,他是喜歡得緊,雖然是嫁出去的女兒,但是這王府上下,許多事情都是這個大女兒一手操持,甚至許多弟弟妹妹,都是這個大女兒一手管教的。
這種大姐,多子多女的年代,在許多家庭中,都有。
“誒,父王,都說到哪里去了。今日女兒是來說小妹的婚事,女兒選的人,正是女兒給夫君找的那個老師,甘奇甘道堅,父王可還記得甘道堅?上次可來過家中的。”趙大姐說道。
“甘道堅?為父豈能不知道,今日白天,這汴梁城里可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此大名,已然如雷貫耳了。”宮里的事情,趙允讓豈能不知?
“女兒可不是說什么大事的,女兒是說要把小妹嫁給甘道堅的事情,父王覺得如何?”趙大姐哪里管什么汴梁城大事。
趙允讓收了笑意,想了想,點頭說道:“此事能成,自然是好,就怕……”
趙大姐已然插嘴說道:“父王,爹,你答應就成,還怕什么怕,還能怕甘道堅不答應?爹你放心,老趙家的女兒,誰人不喜誰人不愛?小妹又生得如此優秀,自是配得上甘道堅的。父王答應了,女兒就去把此事辦成,父王只等著吃喜酒就是。”
一旁的趙宗實剛才與趙允讓說的話題,也是甘奇。此時出言一語:“大姐,此事怕是沒有這么簡單。”
趙宗漢與甘奇關系極好,頭前有些話不敢在趙大姐面前說,此時卻也說了出來:“大姐,事情還得從長計議。”
趙大姐婦女心思,急忙說道:“還從長計議什么?父王,不快快去做,難道得甘道堅應了別家的親事再說?可當真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這么好的女婿,豈能白白便宜了旁人,女兒趕緊去辦,一定辦妥。”
說完趙大姐已然火急火燎就走,女人的心思,終究與男人不同。女人只會想著自己如何好,男人卻知道男人要什么。
趙宗實看著大姐風風火火而來,風風火火而去。有些擔憂說道:“父王,甘道堅,可不同旁人啊,舍生取義之輩也,可不比吳姐夫那般性子。”
趙允讓搖了搖頭,說道:“就讓你姐姐去試一試吧,若是能招得這么一個女婿,與你將來,也是有大益處的。”
趙宗實卻搖頭說道:“父王,兒子卻也不想如此行事……”
趙允讓擺擺手:“世事艱難,如今后宮即將臨盆,萬事小心為上,甘道堅乃仗義執言之輩,卻又是個白身,并非朝堂官員,多多與之交好,有益無害。”
皇家,終究是政治家族,不能想得太天真。
趙宗實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就怕因此事,反而生了嫌隙,那就不美了。”
趙允讓壓了壓手,只道:“你情我愿之事,成與不成,皆可。倒也不至于生出什么嫌隙。”
趙宗漢卻欲言又止幾番,還是出口:“父王,那您得好好與大姐交代一下,大姐她……”
“嗯,宗實,你去與大姐交代一下。”趙允讓吩咐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