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那些勾欄里,以往何曾接待過這么多真正的讀書人?而今卻都被讀書人占滿了,二百多號讀書人,宴席喝酒,身邊坐滿了本地的姑娘,大地方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出手非常闊綽。
也主要是邕州這里的消費水平實在是低,二三百錢,就能尋到一個十分不錯姑娘陪酒彈琴。
這些士子們許多人本并不相熟,如今一個個團結非常,興許是因為共患難的原因,還有人倡議眾人一同寫一個詩詞集子,集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叫作《南國鏖戰集》,從這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意思,集子里的這些詩詞作者們,都是為國舍過命的。
詩詞內容上,一改各種凱旋的辭藻,而是成了各種苦各種累,但是我不怕,為國捐軀不在話下。
很是正能量。
而甘奇,卻在邕州城外到處走,甚至時不時還隨大軍入山林里走一走。
火峒蠻,是搜不到的,即便遠遠看到幾個,翻山越嶺去追,追著追著也就看不見了。
然后大軍失望而歸,一天又一天,皆是如此。
邕州知州肖注,早已急得夜不能寐,只要出去搜索火峒人的隊伍回來了,肖注就會第一個趕到軍營里,希望能有一個好消息。便是也知道朝廷大軍不會在此久留,這回解決不來火峒人的問題,后患無窮。
狄青也是一臉擔憂在大帳之內,氣憤不已:“這些蠻人,當真是老鼠變的。”
肖注急切來問:“狄將軍,這當如何是好啊?這當如何是好?”
龐敢這幾天來也是憋悶不已,每日上山去找火峒人,翻山越嶺的,連個人毛都沒有找到,火氣正大,上前便道:“狄將軍,末將請戰遠征,既然火峒人不出來,大不了咱們帶兵直撲他們的老巢,不就是四百里山路?末將愿為先鋒。”
狄青搖頭答道:“山高路遠林密,地形不熟,敵人占據天時地利人和,還能從容應對,遠征必中埋伏,實不可取。”
狄青之語豈能沒有道理?這里可不比北地邊疆,北方的樹林,都與南方不同。北方的樹林雖然也不缺茂密,但是與南方比起來,那就不能比了。南方熱帶雨林的樹木,又高又大,枝葉又多,從高到低,一層一層,甚至都容不得人有路來走。相比南方熱帶雨林,北方的山林,那就稀松許多了,甚至到得冬天,還能看到光禿禿一片的場景。
肖注著急又道:“狄將軍,定要想辦法,定要想個辦法啊。”
肖注在這里面對火峒人,實在是疲于應付了,打也打不過,剿也剿不滅,在城池之內,幾乎是坐看火峒人到處肆虐。
狄青搖搖頭說道:“明日繼續搜山,加大搜索的地域。”
肖注低頭嘆氣,好似也就只有這種辦法了。
肖注垂頭喪氣往城內回去。
龐敢卻還有話語:“狄將軍,難道咱們就到這里白來一趟嗎?”
狄青微微一笑,看了看一旁坐著的甘奇,開口說道:“龐將軍不必著急,道堅早已有妙計,你只管聽令去做,明日繼續搜山,也不必與旁人去說任何事情。”
龐敢是此時狄青麾下職位最高的軍將了,幾乎就是狄青的副將。
龐敢看了看一旁甘奇老神在在的模樣,立馬不那么著急了,只是嘿嘿一笑:“末將省得,末將省得了。有甘先生出謀劃策,定是妥當的,定是妥當的。”
也不知龐敢是真心這么想,還是奉承之語,興許兩者都有,誰叫甘奇如今名聲這么大,來日十有八九官職不小。
甘奇也對龐敢微笑致意,龐敢拱手出得大帳。
甘奇才開口笑道:“也是對不住肖知州了,此時還得瞞著他,且讓他著急上火,讓所有人都見到他著急上火才好。”
狄青也是苦笑道:“對他不住,對他不住啊,他倒是個稱職的知州。”
肖注自然是著急上火的,一路往衙門而回,煩躁不安,對誰都是一副沒好氣的態度。
又過幾日,再如何搜山也搜不到火峒人。
狄青唯有帶著甘奇到得衙門之內,見得肖注,狄青開口:“肖知州,此來是辭行,這火峒人隱于山林不出,大軍在此徒耗錢糧,軍將士卒也思鄉心切,實在無法,唯有先班師回朝了。”
肖注聞言大急,連忙上前拉住狄青的手臂,開口說道:“狄將軍,你豈可如此行事?大軍到此還不過十多日,豈能就退兵而回?朝廷讓你來是為了剿滅火峒賊人的,你一戰未打,一矢未發,豈能退兵而走?”
“肖知州,你也知道,朝廷如今軍費緊張,大軍到此,輜重補充已然捉襟見肘,上一次剿儂智高,那是何等快速?而今這火峒人藏在山林里面,叫老夫有何辦法?”狄青答道。
甘奇也上前一語:“肖知州放心,狄將軍早已上書請令,派人快馬加鞭去了東京,待得大軍走了,賓州那邊會派些人馬過來幫忙駐防,可保邕州無憂。”
肖注更是把狄青的衣服拉得緊緊:“賓州人馬有什么用?賓州又能有幾個人馬?火峒不除,邕州治下四十四個羈縻州,哪里還有安寧之日?此時賊勢還小,若是任其肆虐,這儂宗旦必然又是一個儂智高。大軍不能走,堅決不能走,一定要剿滅了火峒人才能走。”
狄青忽然大袖一揮,把肖注的手甩到一邊,腳步已然往外:“肖知州,你不要這般胡攪蠻纏,難道你衙門里養得活八千軍漢嗎?把你府庫都打開,看看能吃幾天?”
狄青一邊說著,一邊往衙門外而去。
甘奇忍著笑,還不斷示意狄青趕快走。
當走到衙門外的時候,狄青方才停住了腳步,或者說是被知州肖注給追了上來。
肖注已然破口大罵:“狄青,人人都說你是那百戰良將,而今你卻枉顧我邕州百姓安危,竟然要退兵而走,你回了東京,如何向官家交代?”
狄青更是大怒:“我有什么辦法?要不你在城內征糧,各家各戶,都打開米缸任我去取?”
甘奇也在一旁煽風點火:“肖知州,你實在太強人所難了,即便大軍在這里停留三年五年,又有何用?火峒蠻不出,我等又有什么辦法?”
此時已然是衙門口外,來往行人都往這么聚來。
狄青卻更加氣憤起來,說道:“肖注,你身為邕州知州,治下出了賊人,本該是你之過錯,而今我勞師遠征,是來幫你的。賊人躲起來了,你還怪起了我。是何道理?”
肖注氣得是七竅生煙,指著狄青破口大罵:“狄青,你……你你……你枉為臣子,你敢退兵,我定要上書朝廷,彈劾與你,你不顧百姓安危,只管自己舒坦,不想迎難而上,反而避禍而走,你……你不得好死!”
狄青看了一眼甘奇,見得甘奇點了點頭,便是大罵一語:“豎子無度,身居知州高位,幾個小賊滅之不得,卻在老夫面前口出狂言,罷了,你只管彈劾。”
狄青說完一語,轉頭而走。
“匹夫,匹夫,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瀆職之輩,匹夫!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肖注跳腳大罵。
人群早已聚得眾多,狄青負氣而走,甘奇在前為狄青開路,低著頭左右扒拉著人群。
肖注依舊在罵,甚至連街邊的百姓也跟著肖注在罵。
狄青帶著甘奇飛快出城,到得打仗,狄青滿臉大笑問甘奇:“道堅,如何?老夫演技如何?”
甘奇豎起大拇指:“狄大爺您老的演技,比我那戲班子里的人強多了。”
一老一少,相視大笑。
隨后狄青下令收拾營寨,準備退軍。
便看無數軍將匆匆奔來,一個個不明所以,卻又著急非常,怎么說退兵就退兵了呢?這仗還沒有打,功勞還沒有撈到,就這么白白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