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州來的援軍越來越近,已然就到城下了。
今日的邕州城,與狄青在的時候很不一樣,四門緊閉,城頭上皆是軍漢,狄青帶著大軍一走,邕州城就成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肖注站在城頭之上,面色并不好,只因為六年前儂智高攻打邕州城的時候,賓州的援軍表現得實在太差。
所以賓州援軍再來,也并不能讓肖注有絲毫的欣喜,反而是一臉的不待見。
只是當賓州援軍慢慢走近之后,肖注才感覺到一絲絲的不對勁,因為城頭之下,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的。
只有一個人高高舉起一封書信對著城頭在不斷搖晃。
肖注一招手,開口吩咐:“把吊籃放下去,把那書信拉上來。”
左右的士卒把一個竹籃子用繩索慢慢放下城墻,一封書信從城墻下拉了上來。
肖知州親啟。
肖注打開書信,讀得片刻,陡然間驚訝不已,眼神不斷往城下去看,果然看到一個比較熟悉的面龐,連忙又看了看書信,再往城下去看。
反復幾番之后,肖注的手都抖了起來,臉上閃過一絲激動之色,又連忙強制忍了回去,然后把書信一疊,往懷中塞去,大喊一聲:“開門,讓這些賓州來的人全部上城頭來。”
聽得吩咐,自然有人去開城門。卻是一旁的軍將問道:“肖知州,讓這些賓州人上城頭來嗎?城頭可是重地,讓他們都上來,怕是……有些不妥。”
肖注眉宇一挑,說道:“他們不是援軍嗎?既然是援軍,那就該來守城,咱們都下去,讓他們守城。”
“啊?咱們都下去?把城池給他們守?”
“嗯,讓他們守,就讓他們住在城頭之上,城內可找不到多少地方給他們住。若是不愿守城吶,就讓他們打道回府。”肖注一臉的不爽。
這軍將好似也明白過來了,原來這是自家知州的逐客之法,便也點了點頭,去照辦就是。
城門打開了,一隊一隊的賓州兵往城內而入,隨即往城頭而上。
城頭上的邕州兵都往城頭而下,起初倒還覺得有些不能理解,不得片刻,也都知道了自家知州是要趕這些賓州人走,所以才如此安排。真要說住人,城墻上還真不是住人的地方,這便是有意為難了。
待得這些賓州兵都上了城頭,眾人還在城下談論起來。
“這些賓州人連個好壞都不知,還真在城頭上搭起了營帳,哈哈……”
“誰說不是呢?靠他們打仗,還不如靠咱們自己呢。”
“咱們肖知州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萬事還得靠自己啊,連狄青都靠不住了,這朝廷也就靠不住了,這些賓州人更是靠不住。”
“他娘的,說得也是,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城頭下的邕州兵們聊著。
城頭上的城門樓子里,賓州人甘奇走了進去,一個一個的箱子也往樓里抬。
不得片刻,知州肖注也一臉怒氣走進了城樓,卻是進得城樓之后,肖注立馬就成了一個激動不已的表情,上前就道:“狄將軍瞞得我好苦,瞞得我好苦啊!!”
甘奇笑著答道:“狄將軍拖在下帶了話,讓肖知州一定原諒則個。”
肖注笑著擺手說道:“我豈能那般不明事理?狄將軍當真乃良將,如此計策,當真是天衣無縫,天衣無縫啊,此戰若勝,我一定上書朝廷為他請功,請頭功。”
“那在下就代狄將軍多謝肖知州了。”甘奇拱著手,心中只覺得肖注這個知州還真是很不錯,很稱職,有點父母官的意思。
“誒,你叫……你叫……甘道堅?對對對,甘奇甘道堅,狄將軍可以說過這場戰事該如何打啊?可有安排妥當?”肖注似乎對甘奇印象不是那么深,臉是見過幾次,狄青也介紹過,但是這名字卻記得并不牢。
“狄將軍早已把一切安排妥當,知州放心就是。”甘奇說道。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既然狄將軍說臨戰一切都聽你安排,想來是極為信任的,那我也就不多言了。還問有何需要幫忙的沒有,我還吩咐人一并去辦了。”頭前的肖注對狄青失望至極,此時的肖注卻又對狄青信任有加,不為其他,就為狄青安排的這一場退兵計策,當真是天衣無縫了,連肖注自己都給騙到了。
連自己人都騙得到,何況敵人?
這等戰陣謀略的本事,不負盛名,狄青還是那個狄青,百戰不殆的狄青。這一場仗,在此時的肖注看來,好似勝利在望了一般。
“還真有許多事情需要知州幫襯,一是城墻的管控,為了避免走漏消息,還請知州多多派人守衛,不讓百姓靠近城墻。二是糧草問題,還請知州多多照顧。三是引誘敵人的事情,久拖不妥,倒也要一點小計策。”甘奇說道。
“前兩件事倒是簡單,不知這誘敵之事該如何去辦,還請明示。”肖注往甘奇身邊走了走,還把耳朵往前伸了伸,準備聽甘奇話語。
甘奇附耳去說:“為了盡快開戰,必然要示敵以弱,如此才能讓火峒人的軍隊早日出現在城池之外。”
“嗯,有理。那該如何示敵以弱呢?”肖注輕聲問道。
“逃官,逃兵。”甘奇直白一語。
肖注醍醐灌頂一般,開口說道:“好計,好計!如此這般,那儂宗旦必然以為邕州城內人心惶惶,只待他來攻打了。這般當真是誘敵的好辦法。”
甘奇笑著,肖注一邊說話,一邊連連擊掌。這般計策,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
肖注轉身而走,回到府衙之內,見得幾個府衙官員之后,密謀一番。
甘奇帶著趙宗漢在城頭上走著,也聽著趙宗漢吐槽的話語:“道堅,唉……你為何非要我跟你一起來,我都走到賓州了,你就不能放過我?”
甘奇笑道:“你看那些士子學生們,不都跟來了嗎?你一個人不來,也說不過去啊。”
要開戰了,這些二三百號士子一個不少,都被甘奇又從賓州帶回到了邕州的城頭。一場大戰就要在城下開打,甘奇要給他們上的一場生動教育課,就在眼前。
只是甘奇心中,這堂課,也許對趙宗漢來說,要更加生動一點。
傍晚,邕州城內忽然躁動起來,到處都是衙差士卒飛奔來去,還有人開口大喊:“推官高祥臨陣脫逃了,知州有令,速速擒拿推官高祥家眷!”
“馬步都頭黃得功也跑了,速速去拿他家眷下獄!”
這邕州城,是真要人心惶惶了。
滿城雞飛狗跳,唯有城頭之上一片寂靜。
甘奇在城頭上聽得是笑意盈盈。口中還喃喃說道:“這肖知州辦事利落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