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妾身有身孕了。”趙宗蘭含笑一語,便又低頭羞紅。
剛才還思緒萬千的甘奇,此時聞言立馬站起,上前幾步扶住趙宗蘭,問道:“娘子可是當真?”
“起初妾身還不確準,看過郎中之后,便也準下來了,剛剛月余,真有了。”趙宗蘭答著。
甘奇這一刻有些懵,連高興都不知道,只是有些懵,不過也知道連忙把趙宗蘭扶到一邊落座。
趙宗蘭笑著說道:“夫君不必如此謹慎,早間妾身見了大姐,大姐說還早呢,不必過于擔憂,吃得幾帖安胎的藥就是,待得肚子大了,便需要謹慎一些。”
“胡說,生孩子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謹慎?”甘奇此時才進入了一點要當爹的狀態。
“大姐都生了三個孩子了,她自是懂得的。”趙宗蘭臉上有著幸福的笑。
甘奇想了想,說道:“對,咱們家都沒有一個有經驗的人,老王府那邊有沒有年紀大一些的嬤嬤?花重金多請幾個回來伺候著,如此才是穩妥。”
甘奇心中所想,老岳父一輩子生了三十多個孩子,老王府里的老嬤嬤,那自然是經驗十足。
“嗯,夫君想得周到,那妾身就回去一趟,尋幾個嬤嬤來。”趙宗蘭答著。
“你如今有了身孕,豈能讓你去,還是我去吧。”甘奇說完,安頓之下趙宗蘭,帶著幾人坐車出門。
汝南郡王府,依舊高門顯赫,只是今日頗有些不同以往,平常里甘奇到這里,只要派人前去叫門,便會先把他安排到前廳等候片刻,然后通報一下,趙曙等人很快就會出來相見。
只是今日周侗上前去叫門,門房之人只說讓甘奇在門口等候。
這一點就已經讓甘奇皺起眉頭了,等得許久,也不見一人請他入內。
甘奇心中哪里還能不想多?
又等片刻,甘奇直接開口:“調頭,回家。”
車架慢慢調頭,起步不遠,忽然聽得身后呼喊:“道堅,等等!”
甘奇聽出了是趙宗漢在喊,便叫住了車,趙宗漢飛快趕上來,上得車架。
甘奇先開口:“這都是怎么了?如今這大門都進不去了?若是家中無人,也派人說一聲。”
“道堅,容我細細道來,實不是你心中所想,你可萬萬不能誤會了。頭前官家招了兄長去見,敲打了一番,便是說兄長不該與外臣交好,點名說了道堅你,說道堅以往是個稅官的時候,倒也罷了,如今已是權柄在握,便要避嫌。兄長也是沒有辦法,頭前忘記與你說,哪知道你今日忽然就上門來了。”趙宗漢解釋著。
甘奇點頭沉思片刻,答道:“一家人,反倒面都不能見了……不過官家倒也說得在理,倒也不知是哪個在官家面前嚼了這舌根子。罷了,我回了。”
“官家也說,一家人自然不能沒有情分,逢年過節走動一番是應該的。今日道堅來是有何事?”趙宗漢問道。
“哦,宗蘭有了身孕,我家中沒有人有此經驗,想到府里來討要幾個老嬤嬤老仆婦照顧著,如此方才穩妥。”
“宗蘭有身孕了?如此大喜,你早說啊,哈哈……走走走,進府中去,也與兄長報個喜,今夜當好好痛飲一番,嬤嬤仆婦什么的,你隨便挑。”趙宗漢喜出望外。
甘奇卻搖了搖頭:“罷了,不惹人口舌,今日到得門口,便算報了喜,仆婦你安排著,你若不會安排,便問問大姐,讓大姐挑好送來就是。”
趙宗漢心中莫名有些難受,也明白甘奇之意,口中嘆了一語:“偏偏生在這帝王家……”
“你下車吧,我回了。”甘奇說道。
趙宗漢下了車,與甘奇拱手,看著甘奇的車架慢慢駛離,留在原地,便是個長吁短嘆。
不知什么時候,這汴梁城忽然起了一些傳言,說那虢國公趙宗諤近來頻頻入宮,深得官家喜愛,不是留著吃席,就是陪著官家聽上幾曲,甚至還陪著官家批閱一些奏折,國家大事,官家也經常會問他一兩句。
這種話,起初說是宮里的下人傳出來的,后來達官顯貴們也說得言之鑿鑿,連得那些高門家眷們也當茶余飯后來談。
甚至有人說官家興許有意再立皇子。
這種話若是有高門之人說出口,那便全城皆知。
如今那虢國公府,忽然間門庭若市起來。門庭若市倒也不是說朝中達官顯貴都往他家去,當官的鮮少有愚蠢到這個地步的。
之所以門庭若市,是因為虢國公趙宗諤,以往打馬踢球的,相撲搏戲聽曲宴席,交際圈實在不小,以往別人只把他當做一個閑散貴胄,陪著玩陪著樂,說不定還有一些得罪了的,也不怕。
而今不一樣了,以往只是陪著玩陪著樂,如今那些人一個個都想著有個從龍之功,說不定來日這位國公爺真登基了,指頭縫里流出一點好處,也夠受用一輩子,若是念著舊情封個什么官職,那就再好不過了。
汝南郡王府那種地方,是尋常人攀附不上的,那位趙皇子,以往深居簡出,也認不得這么多人,想攀附也沒有門路。
如今這位虢國公,那就不一樣了,門庭若市也是正常。
這種事情,自然也會傳到甘奇耳朵里,甘奇只是笑了笑,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是后來的宋徽宗趙佶,好好一個閑散王爺,能作詩填詞,書法絕佳,畫技也是不凡。他哥當了皇帝,所以趙佶一輩子從來沒有想過皇位會與他有什么關系。
哪里想到忽然有一天,他哥短命死了,趙佶就被抬到皇位上了。那時候,趙佶身邊,無數人都發跡了,會玩會樂的,會鬧會踢的,吹拉彈唱的,那都雞犬升天了。
這大宋朝的皇位,有時候還真就跟兒戲一樣。太多從來沒有經過什么斗爭考驗的人,說當皇帝就當皇帝了。
甘奇知道,這是韓大相公再次發功了,手段不凡。
如今妻子懷孕,甘奇便又把趙宗蘭送到了鄉下去,城內不是一個安胎的好地方,不說其他,就說這汴梁城里的水井,水質就不太好,雖然還沒有像最后的長安那樣徹底成了鹵水,但是一百多萬人口在這里吃喝拉撒了這么多年,便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說吃水這個問題,中國古代的水質環境一直極好,特別是鄉下河流,那真正都是清澈見底。
中國人從古至今,其實就喝水來說,都是不燒開的,也就是說河邊或者水井里的水,打起來就喝。一輩子都這么喝,能活七老八十的,依舊能活七老八十。
中國人喝開水,還是后世的事情,真正的起源是民國時期,那時候還有一個運動,就是喝開水運動,當然,這是科學觀念的進步。中國人喝開水,民國開始倡導,一直到解放后才真正大規模普及。
甚至中國人喝開水,還發展出了獨特的理念,那就是要喝熱開水。全世界喜歡喝熱開水的,也就只有中國了,熱開水包治百病。
甘奇把趙宗蘭帶到老宅里,但凡不上值,甘奇也會在老宅里不出門,躲在后院不知道鼓搗一些什么。
碼頭上的老鐵匠也接到了甘奇的生意,也開始鼓搗了。
甘奇那里,有碾磨用具,有各種秤,有黑乎乎的各種粉末。
還有各種石頭,方解石、硅石之外,還有各種顏色的石頭,砸來砸去。
甘霸在一旁幫手,主要負責砸石頭,還時不時開口:“大哥,這塊石頭好,砸起來火花大。”
甘奇看了過去,甘霸連忙又砸了一下地上的石頭,甘奇搖搖頭:“這火花還是小了點。若是這些石頭不堪用,你去問問那些石匠,在山里鑿石的時候,有沒有在石灰巖附近發現一些球狀的,棒狀的,亦或者葫蘆狀的結核石……呃……倒也說不清,你便讓他們把石灰巖附近一些奇怪的石頭都帶來賣與你。”
“哦,明白了。”甘霸也不多問。
甘奇這是要選一種火石,這種火石常常伴生在石灰巖之中,火石就是在擊打之下能迸濺火星的石頭,這種石頭的作用極大。
作用大到在被擊打的時候,能瞬間點燃火藥。
點燃火藥了能干嘛?
這就是槍了,燧發槍。有別于火繩槍的燧發槍。火繩槍就像放鞭炮一樣,得拿著火源去點火捻子,然后才能點燃槍膛里的火藥,再擊發。局限性太大。
甘奇想弄一支燧發槍試試,不用帶火源,也不用火捻子,扣動扳機讓撞針砸向火石,立馬擊發。
火藥也是困難,甘奇親自動手,一應原料,甘奇是碾了又碾,磨了又磨,篩了又篩,甚至動手親自慢慢挑選,耗盡心神,只為能弄出一點真正好用的火藥出來。
甘奇也是個人才,家里妻子養胎,他就在家里造起了槍,還實驗起了火藥。不過甘奇也小心謹慎,每次混合實驗,都是一點點,從來不敢弄多了,也怕把自己炸傷了。
要試驗火藥威力的時候,甘奇也會帶著幾個人離得遠遠,噼里啪啦,呲呲呲呲,不亦樂乎,仿佛找到了一點孩童時期的樂趣。
開心事有,煩心事也要來。
虢國公的帖子來了,這位虢國公竟然派人來請甘奇,這實在出乎了甘奇的意外。
甘奇倒是欣然赴約了,還是樊樓。
虢國公趙宗諤身邊,七八個人,有儒衫文人,又華服顯貴,有逗弄氣氛的下人。
甘奇一到,趙宗諤起身相迎,開口便道:“素聞汴梁甘夫子,才高八斗,仁義在心,勇武不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甚聞名。甘夫子快快頭前坐。”
甘奇回著禮,左右看了看眾人,頭前首席左側,一屁股坐了下來。
立馬就有人給甘奇倒上了酒。
趙宗諤抬杯:“甘夫子請。”
不想甘奇忽然伸手一攔,笑問一語:“國公今日相請,且先把事情說了,再飲不遲。”
趙宗諤也不尷尬,把酒放了下來,笑道:“甘夫子果然非尋常人,那我就直說了。”
甘奇興許多少猜到了趙宗諤要說什么,所以故意環視左右,以為此時趙宗諤要屏退左右,與他一人私聊。
不想趙宗諤直接開了口:“甘夫子乃是汴梁士子之魁首,朝堂棟梁之大才,更是官家面前有數的紅人,升官也是極快。乃世間少有之大才,平常里多聽聞甘夫子大名,所以今日才著人把夫子請來,愿與夫子成好友,成至交,便是不勝榮幸。”
甘奇聽到這里,問了一語:“可是韓相吩咐國公今夜請我?”
甘奇如此懷疑。
趙宗諤立馬說道:“非也非也,韓相日理萬機,哪里管得這么些小事?”
甘奇盯著趙宗諤看了片刻,覺得趙宗諤不是說假,便道:“那國公今日就不該請我了,這一遭,怕是惡了韓相。”
趙宗諤又笑道:“甘夫子所言,我倒也明白一二,也聽人說夫子與韓相有嫌隙杯葛。不過夫子放心,只要夫子與我交好,韓相那邊,自然有我去說項。定教夫子與韓相往后親如一家。”
甘奇微微一笑,抬頭看了一眼趙宗諤。
自作聰明的人,從來不缺。趙宗諤看上了甘奇在年輕一輩文人中的名聲,看上了甘奇在皇帝面前立的大功,興許也看上了甘奇手中的報紙。所以今日想把甘奇收入麾下,助長他的勢力。
這么想,倒是沒有什么不可以,算是聰明,知道甘奇手中資源多。
但是今日趙宗諤這么做,就真的是自作聰明了。
見得甘奇不語,趙宗諤立馬又道:“我也知道你乃是王府的女婿,但是宗實其人,向來薄情寡義,不與一般人來往,也少念舊情,我還聽說你頭幾日去那王府,都吃了閉門羹。我就不同了,你問問他們,以往我連個國公都不是,他們就伴在我身邊不離不棄,而今我成了國公,對他們那也是一如既往的好。我這個人,就是講義氣,念舊恩。”
甘奇又看了看左右七八人。
眾人見得甘奇的目光,還以為甘奇是不信趙宗諤的話語,眾人連忙開口。
“甘夫子,國公爺可當真是最念恩情了,世間少有的重情重義之人。”
“夫子有所不知,昔日里在下進京趕考,若非國公爺幫襯,那真是要露宿街頭了。”
甘奇笑了笑:“國公當真該回去問了一問韓相……”
“問韓相作甚?韓相待我自然是恩重如山,但是也不至于事事都要問他,交個好友而已,此事若成,到時候我自帶著夫子上韓相那里拜見,說不定韓相還需感謝我呢。”這話倒也有道理,甘奇每日在朝堂噴韓琦,忽然趙宗諤把甘奇變成了自己人,韓琦豈能不高興?
趙宗諤還是有點信心的,便是心中覺得自己比趙曙重情義,也覺得甘奇最近是受了氣,還覺得自己真有機會與趙曙爭奪一番了。
卻沒想過,趙曙都不敢見甘奇,偏偏他趙宗諤就敢請甘奇吃飯。不過話也說話來,趙曙是皇子,他趙宗諤可不是皇子,也就少了許多避諱。
趙宗諤今日,那是實打實三顧茅廬,禮賢下士。
甘奇依舊只是個微笑:“罷了,國公爺今日這宴席,我怕是沒有口福,國公爺問過韓相之后,若是再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