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人對大宋的讀書人,似乎帶著骨子里的鄙視,特別是戰場上的讀書人。
韓琦興許也做了一件好事,韓琦不足奇這一點,反倒成了“示敵以弱”,也許還有這三十年來大宋的被動防守策略,也間接達到了“示敵以弱”的效果。
不過李諒祚也還是有些擔憂:“你們可都知道那個甘奇?此人不可小覷,他可是敗過契丹人的,打得契丹人丟盔棄甲。”
“陛下不必過于在意所謂狀元及第,能當狀元者,無不是讀書迂腐之輩,契丹人是敗了,不過這一敗顯然不是因為甘奇,而是因為乃蠻人臨陣倒戈所致,而且契丹人也并未真正傷及筋骨,大軍依舊橫掃草原,只待剿滅乃蠻,契丹人必然再攻宋,那時候宋只怕難有招架之力。”說話的人是一個漢人,名叫吳宗,西夏的漢臣也不少,吳宗是深得重用的漢人之一,甚至還代表過李諒祚出使汴梁。
不過漢人當西夏的官,這一類人大多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考不上舉人進士。昔日給李元昊出謀劃策打敗韓琦的張元趾是如此,如今的吳宗也是如此,考不上進士,做了別國的臣子,便會抨擊考試制度,抨擊那些考試出來的人,這是一種極其正常的心態。張元趾的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也是這種心態。
甘奇這種狀元及第,在吳宗看來就是真正的迂腐書生,便也把甘奇對遼國的大勝,完全歸功于乃蠻人的臨陣倒戈。
“陛下,甘奇其人到底有多大才能且不論,不過他麾下多是延州兵,延州兵的戰力咱們是心知肚明的,倒也不是那么好打發的,若是真出戰,當做好完全之準備。”這說話的是梁乙埋,也是個小年輕,他是李諒祚皇后梁氏的弟弟,也是如今西夏的宰相。
西夏這個國家,內部斗爭比契丹還要血腥殘忍,連開國皇帝李元昊都是被自己的兒子殺死的,歷朝歷代的皇權爭奪,幾乎都伴隨著血腥廝殺。
所以也造成了一個奇怪的政治現象,那就是西夏的皇帝都不信任自家人,而去信任外戚勢力,也主動扶植外戚勢力,也導致每一次皇位更迭,殺皇后太后舅父表弟的事情層出不窮。
李諒祚也是這么奪權的,他殺了舅父,而今又還是重用自己的小舅子。來日興許他的兒子還得殺舅父,這是一個怪圈。
李諒祚殺了一圈舅父之類的老人,而今他二十啷當,宰相也是這個年紀,身邊親信之人也大多是這個年紀,如今的西夏掌權者,就是一幫小年輕。而且是銳意進取的一幫小年輕,動不動就帶兵上戰場。
皇帝親自帶兵上戰場也是有原因的,一來是西夏過小,皇帝在哪里也不影響國政,二來是待在軍中,掌控軍隊,能真正安全,也能確保權力在手。三來是這些小年輕真的有勇力,有野心。歷史上的李諒祚,其實也短命,二十歲一出頭就死了,他還在戰場上中過宋人的箭矢,至于他到底為什么英年早逝,也有眾說紛紜,病死是正常,而陰謀論上,外戚梁氏是罪魁禍首。
李諒祚一死,梁氏執政掌權十八年,李諒祚與皇后梁氏的兒子七歲繼位,被梁氏軟禁,又郁郁而終英年早逝。最后梁氏成太后,被毒死了,孫子李乾順才得以親政,干倒了舅公梁家,活了五十多歲。西夏幾朝,就是舅舅與外甥的恩怨情仇,殺舅舅成了慣例。
李諒祚如今雖然只有二十歲,但是已經當了十九年皇帝了,也經歷了血腥的政治斗爭,他并非真的就是那種沖動之人,聽得眾人幾番言語,他依舊還在思索。
不過他還是下定決心:“出戰,鐵鷂子大部都在,憑兩萬鐵鷂子,也可立于不敗之地,此戰若勝,宋人以后便再也無膽與我黨項爭鋒了,西北州府,予取予求,不在話下。西北之兵,往后見我黨項大軍,必然望風而逃。”
李諒祚很聰明,勝利的好處實在太大了,昔日好水川一戰,打斷了西軍三十年脊梁,再來一勝,宋人肯定再也不敢與之爭鋒。
吳宗立馬支持道:“陛下,那當速戰速決,一旦等到各軍司援軍來了,就怕宋人調頭就跑,又龜縮入城。”
李諒祚點頭,把刀一舉:“擊鼓聚兵,出城一戰!”
城外的甘奇,終于等到了黨項人出城,鐵甲騎兵如洪水一般從各門奔涌而出,到得南城列陣。
甘奇軍中的大鼓也震天在響,喜出望外的狄詠也在甘奇身邊笑道:“相公,黨項狗出來了,哈哈……相公高明!”
甘奇激動是激動,只是口中說道:“一場苦戰吶。”
鐵鷂子,雖然早已不是以前的鐵鷂子了,但是那具裝甲騎,裝備絲毫不比甘奇麾下的鐵甲差,這是一場苦戰無疑。
但是這場苦戰若勝,對于甘奇來說,好處也是極大的,一戰敗李諒祚,黨項其他州府,只怕也是望風披靡之景,而且對宋軍的信心建立的好處更不用說。
這也是甘奇求戰的原因,軍隊的信念太重要了。昔日在燕云如此,今日在西北也是如此,一支有勝利信念的軍隊,才能真正發揮出應有的戰斗力。
狄詠聽出了甘奇的擔憂,直接開口:“大哥,我做先鋒!”
甘奇卻搖搖頭,開口大喊:“烏古魯!”
軍將烏古魯近前大拜,一口漢話越發熟練:“末將在。”
“把馬都連起來,你當先鋒,呆霸給你壓陣。”甘奇故技重施,也是女真人太好用,打硬仗,就得用女真人。
當然,如今烏古魯麾下,也不僅僅是女真人,也充斥了許多漢人勇武者,這也是為以后考量,終究不能永遠都靠越打越少的女真人,來日這先鋒,還是得漢人自己來當,只要這么打下去,以后漢人騎兵一定不會比女真的差。這是甘奇心中所想,好似給漢人騎兵學習培訓一般。
“遵命!”烏古魯二話不說,轉頭就去安排。
狄詠連忙問道:“大哥,那我呢?”
“你帶延州與綏州的步卒,與種愕一起,防備兩翼。騎兵戰法,不外乎中軍出擊,兩翼穿插。你到左翼,種愕到右翼,必要以緊密之陣,長槍如林,把兩翼出擊的鐵鷂子擋住一些時間,讓烏古魯突進黨項中軍。”甘奇如此安排著。
西軍對付鐵鷂子,經驗太多。重武器,大樸刀,絆馬索,砍馬腿,砸重甲,幾十年來演練實戰了無數次。
狄詠多少有些不樂意,他更愿意打馬沖陣,那才暢快,不過甘奇命令已下,他也不多言,心中顯然知曉甘奇為什么這么安排,只因為他狄家人在西軍之中威望甚高,戰場之上必然有提升士氣的作用。
種愕也是如此,他自己的人馬,自然都相信他。
龍州小城之南,瞬間塵土飛揚,雙方號角鼓聲互相能聞。
而今的甘奇,再也不沖殺在前了,打馬于中軍,前有騎兵萬余,左右是西軍步卒大陣,身旁皆是弓弩箭矢。
甘奇再一次穿起了一身金甲,格外顯眼。
對面中軍之中的李諒祚,遠遠就看到了甘奇那一身金甲,不自覺看了看自己,面色有些不好看,為什么?因為李諒祚自己穿的是一身銀甲。
金甲銀甲,皆是因為甲胄外的裝飾,只是為了反射光線,引人注目。
卻是今日一比,李諒祚心中極其不爽,便是開口大喊:“擊鼓擊鼓,出擊!”
李諒祚看上了甘奇身上的金甲了,準備奪來換上。金甲可比銀甲好太多了,不僅僅是賣相,還有銀甲難以保養,容易氧化變黑,要一直擦拭。但是金甲的工藝要求極高,捶打金箔的手藝,唯有宋人最頂尖的工匠才做得好,李諒祚對甘奇那一身金甲,太羨慕了。
鼓聲緊密而起,馬蹄便震天而去。
甘奇看著遠方沖來的黨項騎兵,倒也并不那么著急,馬與人一樣,力竭就衰,沖鋒的最高速難以維持太久,所以甘奇抬著手,遲遲沒有放下。
估算著雙方距離,差不多了,甘奇手一落,身旁的鼓聲立馬響成一片。
完顏烏古魯,一馬當先而去,如同鋒矢,如今快滿十八歲的烏古魯,終于換了兵器,一根碩大的混鐵狼牙棒,至少四五十斤重,在他壯碩如牛的肌肉催動之下,掄得渾圓,也沒有什么招式來去,就是掄。
壓陣的甘霸,就在烏古魯身后,他那大了好幾圈的樸刀,如今也不談鋒利了,如鐵鐵一般,也是一通掄。
場面難看,毫不精彩,快馬飛速交錯,掄起來的重物,如同攻城錘一般,一擊而下,任憑鐵甲如何厚重,也是骨骼五臟碎裂,若是掄到頭上,那更是紅白炸裂。
羽箭反而不是戰場上的重點,來去攢射,只聽得叮當作響。
中軍的甘奇,倒也不激動,腎上腺素也不飆升了,冷眼看著這一切。
反倒是西夏皇帝李諒祚雖然不是身先士卒,也在沖鋒的陣列之中,帶著騎兵沖鋒不止,卻是壓力瞬間襲來,那一排排鐵鎖連接的宋人騎兵,如利刃鐮刀一般,橫掃而來。李諒祚越沖越是驚駭。
宋人騎兵,什么時候這般能打了?
宋人以前連馬都沒有幾匹堪用的,怎么會忽然就有了這么精銳的重甲騎兵?
這……不合理啊!
西軍的騎兵,李諒祚不是沒見過,更不是沒有交過手,這太不合理了。
梁乙埋也是大驚,開口問道:“陛下,這……這不對勁啊。”
“有詐,有詐有詐。”李諒祚連連說道。
“哪里有詐?”梁乙埋立馬接問。
李諒祚立馬猜測了一個答案:“這,這莫不是契丹人的騎兵?契丹皮室軍降宋了?”
“陛下,不可能啊,契丹人的精銳可未失,正在草原打乃蠻呢。”梁乙埋連忙答道。
“不慌不慌。”李諒祚像是安慰梁乙埋,也像是安慰自己,抬頭往左右望去,開口說道:“兩翼已出,中軍頂住,只待兩翼突進敵陣,敵人必然大亂。”
李諒祚是擅長打仗的,他早已安排了兩翼出擊的騎兵,直插宋人大陣,只要兩翼突進去,此戰既勝。
甘奇知道騎兵打仗,不外如是,匈奴人這么打,突厥人這么打,以后的蒙古人更是這一招吃遍天下。
甘奇之所以如此從容應對,就是對自己的騎兵有信心,往前猛沖猛打就是。
兩翼黨項騎兵飛快穿插過去,直撲甘奇大陣兩翼的步卒大陣。
一時間人仰馬翻,西軍士卒被撞飛無數,但是西軍又迅速的穩定了陣勢,西軍之勇猛,就在此時,哪怕面對沖來的騎兵也好不退縮,長槍如林豎起來,槍尾抵在地上,人半蹲而下,把槍頭對準來騎,一排一排,皆是如此緊密。
后陣的大錘子,大樸刀,等候著,絆馬索拉起來。
再不行,那軍漢飛躍而起,迎著快馬,把馬背上的騎士抱個滿懷,拖拽而下,在地上翻滾毆斗。
將士勇武與否,全看主將是否悍勇,狄詠與種愕,便是勇中之勇,還有一個小將種師道,正把一個黨項騎士抱下
甘奇之所以如此從容應對,就是對自己的騎兵有信心,往前猛沖猛打就是。兩翼黨項騎兵飛快穿插過去,直撲甘奇大陣兩翼的步卒大陣。
一時間人仰馬翻,西軍士卒被撞飛無數,但是西軍又迅速的穩定了陣勢,西軍之勇猛,就在此時,哪怕面對沖來的騎兵也好不退縮,長槍如林豎起來,槍尾抵在地上,人半蹲而下,把槍頭對準來騎,一排一排,皆是如此緊密。
后陣的大錘子,大樸刀,等候著,絆馬索拉起來。
再不行,那軍漢飛躍而起,迎著快馬,把馬背上的騎士抱個滿懷,拖拽而下,在地上翻滾毆斗。
將士勇武與否,全看主將是否悍勇,狄詠與種愕,便是勇中之勇,還有一個小將種師道,正把一個黨項騎士抱下
將士勇武與否,全看主將是否悍勇,狄詠與種愕,便是勇中之勇,還有一個小將種師道,正把一個黨項騎士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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