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之后，春雨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我的媽呀，總算是過完冬天了！”
被暴雪寒冬折磨了三個月的人發出一聲感嘆，就算是看著窗外的雨幕都覺得心里歡喜。
而雪災中受苦受難的群眾也在政府的安排下開始返回家鄉，希望可以在新的一年里洗去大雪災帶給他們的痛苦，重建家園。
而水文站的人也在驚蟄的前幾天驚喜的發現，一直冰凍的洞庭湖開始解凍了，冰塊消融迅速，曾經浩浩蕩蕩，波動古今的大湖即將重歸于世。
仿佛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就連老人這樣的政府大佬都不由得感慨，“解凍了就好，解凍了就好啊！”
洞庭湖一化開，那么黃河應該也要恢復原樣了吧？
作為華國的母親河，黃河冰封這件事給整個國家都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再配合當時的大雪災，更是往人們緊繃的神經上壓了一塊磚。
末世說不停的在民間傳播，可是害苦了不少人。
現在好了，開了春，做什么都有奔頭了！
可這天地終歸是變了個模式的，哪能樣樣盡如人意？
黃山上，楊希搬了個躺椅出來曬太陽，舒服的他瞇起了眼睛。
趙之亮在旁邊苦哈哈的扎馬步，滿頭大汗。
“師父，你在干嘛啊？”他都站了一個小時了，也該是休息的時候了吧！
“我在聽風聲呢！”楊希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讓陽光曬到背上。
他趴在躺椅上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囂啊……”
趙之亮絕望的看著楊希慢慢睡過去，心里更是委屈，“你起碼讓我停下來再睡嘛，說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算什么意思？”
而在鄱陽湖水底，從水下城爬出來的小鮫人正小心的為了自己的肚子捕食著獵物。
它的運氣很好，從出來到現在都沒有碰到什么兇猛的大魚，也沒被從天而降的候鳥們發現捉走，不然就憑它那又肥又短的尾巴，哪能跑的掉？
幽藍色的鱗片讓它可以在昏暗的水下進行偽裝，有條一看就傻乎乎的胖頭魚游過來，一腦袋撞到了它的尾巴上。
小鮫人趁此機會，立馬拿尾巴對著對方一扇，成功的把胖頭魚打暈了過去，翻起了大白肚皮。
它十分高興的把爪子伸過去，抓住了自己今天的午飯。
可是很不巧，一條大鯰魚在它準備進食的時候湊了過來，還眼神很好的看見了小鮫人。
小鮫人沒被鱗片覆蓋的身體部位長的白白嫩嫩，看起來就很好吃，而且它才出生沒幾天，長的也不大，幾口就能讓大鯰魚把它吞掉。
于是大鯰魚理所當然的迎面過來，一張大嘴對著小鮫人吐了幾口水。
它覺得小鮫人很漂亮哦。
小鮫人抱著大頭魚看著對方，驚恐的愣住。
它第一次見到這么大這么丑的魚呢！
沒有爪子還長著那么多胡須，真的好難看。
如果楊希在這兒，就能用長輩的身份告訴它，這魚長的風格叫“猥瑣”，人見人打的那種！
可惜他沒在。
所以小鮫人只能慌張的扔掉自己辛苦抓到的午飯，努力的甩著尾巴游回水下城，瑟瑟發抖的靠在人骨旁邊，害怕大鯰魚追過來。
而大鯰魚卻是吃飽了飯出來溜達的，小鮫人它也沒吃過，怕吃了有毒，于是只是把對方丟掉的胖頭魚吞了，又慢悠悠的游開，沒有追上去的心思。
真可怕。
抱著自己父親的手臂抖了好久，也沒見著鯰魚過來，小鮫人終于松了口氣。
它不敢再出去，只好縮在大蚌殼里面，把自己的父親擺在身邊，餓著肚子睡了。
半夜的時候，雨下的愈發的大。
水文站的人被一通電話緊急從床上拽起來，套上衣服跑到工作間。
“長江水位在猛漲！”
“它在膨脹！”
說話的人選擇用這個詞來形容長江此時的情況，因為眼下的長江水位，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上升！
去年冬天的時候，長江水位就不像往年那樣陷入枯水期，反而異常的充盈，再加上旁邊的鄱陽湖，引得水文站的人提心吊膽的幾個月，就算是過年也沒心情慶祝，成天趴在站里時時監控著。
就連中下游地區的城市，也一直把防洪警報掛著，準備爆發洪災的第一時間就把居民遷走，軍隊也整裝待發，就為了這條華國的第一長河！
然而各方折騰了這么久，長江卻是安分到了開春。
不帶這么玩的啊！
雖然靈氣復蘇這事兒在政府半遮半掩的情況下，讓有心人知道的差不多了，可老天爺你也不能隨便玩弄人類感情吧？
而且你就算想玩，就不能找別的國家？怎么就盯著華國來？
他們前頭見著長江水位不再上去，甚至還下降了一點，懸了幾個月的心這才放下了些許。
可誰能想到才松了口氣，長江就來了這么狂野的一招？！
一驚一乍會嚇死人的！
有工作人痛苦的抓了一下頭，弄下來一撮頭發。
“鄱陽湖的水位也在漲！”有水文站的工作者驚呼一聲，“它漲的很快，馬上就要溢出大壩了！”
“還有洞庭湖！洞庭湖也在漲水！”
有洞庭周圍水文站的同僚發過來照片和視頻，伴隨著拍攝者沉重的呼吸聲。
只見屏幕之上，飄著大塊浮冰的湖面正波紋蕩漾，由湖水中矗立的蘆葦做參照物，可以看得出，水面的確是在上升！
冰塊碰在一起，濺起冰屑。
水文站的工作人員也覺得這是撞在自己心上一樣，血壓跟著高了起來。
他們臉漲的通紅，最后才有人爆呵一聲——
“快！快向周圍市鎮發布警告！告訴他們做好防洪準備……”
“還有馬上向上級打報告，分洪區的也要通知……”
“雨！雨下大了！”空中又是一道大雷響起，直接讓水文站的人慌亂不已。
還在睡夢里的人當然不知道這夜里發生了什么，只迷迷糊糊的聽到窗外傳來轟轟的風聲，吹的門和玻璃啪啪作響。
甚至在夢里也沒能逃過這聲響，好多人都做了一整夜的噩夢，全是被風雨夾擊著，自己如同大海孤舟一樣茫然的飄蕩。
驚蟄過后的第五天，長江洪水爆發。
在這天夜里，已經長大生兒育女，步入中老年的那一輩人，再一次回憶起了當年大洪水的恐怖。
而這一次，則是比上世紀的那回還要來的迅猛，來的氣勢洶洶。
而不久之后，黃山上的楊希和趙之亮也聽說了這消息。
趙之亮想了想，找到楊希，問他自己能不能下山。
“發大水關你什么事？”
“而且我記得你說過，你老家也不在南邊，怎么惦記著這問題？”楊希聽了，好奇的問他。
“可我大學是在金陵讀的，我在岳陽還有工作呢，擔心很正常……”趙之亮沉悶的回道，“而且聽說這次很嚴重呢……”
趙之亮祖籍是荊州的，按年齡算，他也是遭受過上世紀大洪水災難的人，雖然等到八歲的時候，他們家搬去了北方的城市，可幼年噩夢般的記憶還印在他的腦子里。
所以這樣的原因下，趙之亮對于洪水就比較敏感。
“可你想也沒用啊！”
楊希拿手指沾了點水在地上畫出長江主干道的模樣，問他，“長江……你曉得這條大河意味著什么嗎？”
“華國第一長河，世界第三？”趙之亮還是學過地理的，明白長江的定義。
“我問得是在修行界的意義！你當我不知道它是華國第一長的啊！”楊希瞪他一眼，心說要答案那么簡單他何必跟趙之亮挑出來講。
“長江……”他點點地上的圖案，緩聲說道，“是華國最大的龍脈！”
趙之亮頓時炸了，“可我記得書上講的龍脈不都是山嶺嗎？！”
“盡信書不如無書！”楊希給了趙之亮一個腦瓜崩，打的人直接撲地，“我讓你碰上不懂的就來問我，你怎么沒問過啊！”
“你有看到光靠一本道德經就能成仙的人嗎！”
雖然收了趙之亮當徒弟，可依照楊希的性子，是不會太主動太細心去教他各種東西的，除了督促他修煉之外，像讀書了解修行界基本常識這事，通常是放養他，讓他自己去看古書典籍。
不過趙之亮也是個沒耐性的，他現在又不需要高考，都二十多歲的老變態了，背書干嘛？看幾眼就去折騰小法術了。
“長江是龍脈！”楊希負手而立，說的義無反顧，“而且是全天下唯一一條水型龍脈！”
其實極大部分的龍脈，都是借由地勢而成的，譬如關中的秦嶺，又有祁連陰山，都可以稱得上是龍脈。
天下龍脈大多依山伴水，以山為其骨，以水為其血，只有長江，一河獨大，自成一系。
楊希曾經站在長江大橋上面給它望過氣，只覺得氣運雄渾，單純的一瞥，就差點把他的鈦合金眼給閃瞎了。
“昆侖山是所有龍脈的祖源，地位特殊，因此不說它。而在千萬年的興衰敗亡之間，龍脈也有游移生滅，及至現在，長江才是華國最粗壯的一條脈絡！”
“可那水也太大了，就差來個羅亞方舟了……”
“還有，黃山……黃山也是在長江流域里面，也會受到影響的吧！”
黃山既然作為一方名山，自當有名河相伴。而徽州市內自有一條大河橫貫，名為新安江，屬錢塘江水系，且為其主干。
除此之外，黃山北坡還流有一條青弋江，向北流入長江，南坡有一條閶江，向南流入鄱陽湖，都屬于長江水系。
趙之亮覺得，要是長江繼續“發瘋”，那么不止主干道，它們這些支流也會受到影響，到時候，絕對會造成大災難。
“你連個先天都不是呢，怎么這么憂國憂民？”楊希反笑他，“再說了黃山夠高，再怎么著也碰不到你的腳面，怕什么？
楊希拍拍趙之亮的肩膀，讓他回房自己搞事情，“我看你今天是沒心思聽我說話了，自己玩去吧！”
可在趙之亮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楊希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在其位者謀其政，你一個修行人士，想這么多干嘛？”
趙之亮沉默的走了。
于是楊希繞到桌子后面，取出一本《黃庭經》觀看。
自從被兇靈逼出法相之后，楊老鬼就覺得自己一直有些心神不定，只好借著看書種田來舒緩一下心情。
可惜沒看多久，他就見著趙之亮拖著行李箱過來了。
“你干嘛呀，搞出這副架勢？”
趙之亮開門見山的跟他說道：“抱歉啊師父，我現在不能跟你修煉下去了，我想下山去……”
“說什么瞎話！”楊希抄起旁邊的硯臺就對著這家伙扔了過去。
“古往今來發了那么多的大水，你有這必要嗎？”
現在可是龍脈翻身，以他目前先天的修為，也只能窩著！
像這樣的大事，境界起碼得是人仙才敢去浪好嗎！
趙之亮過去送菜啊！
“我覺得挺有必要的！”趙之亮一撩頭發，露出難得沒化妝的臉。
“我不是跟師父你說過嘛，我讓我老子送去精神病院過……然后不管是我家里人還是那院子里的，都罵過我，說我變態瘋子什么的，連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老家那邊也有人在我面前嘴碎過，說我這種人連給老趙家傳宗接代都做不到，是個廢物。”
“后面我就在心底發誓，怎么說也要做點有用的事兒出來，不說打他們的臉，好歹也要證明證明自己，給我自個兒爭口氣吧！”
“要不是那胯下二兩肉扯我后腿，我也能做個國民女神吧！”
所以楊希碰著趙之亮的時候，這位人妖同志正在懲治那些對女人下黑手的混混，還順帶給岳陽制造了一個都市深夜傳說。
趙之亮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他不敢對上楊希的眼睛，因為經過前面的對話，他曉得自己師父是不想讓他下山的。
可他做了這決定了，也不能隨便改吧？
而京城之內，大佬們為了南方的事終于動了身，只為了去安定局面。
即便是基地那里，正打算閉關沖擊先天境界的張守一跟趙元朗也因此放緩了自己的行動，眾多的道人也動身南下。
坐在飛機上，不管是哪方面的人，看著窗外暗淡的流云飄雨，心里都浮現出了四個字——
風雨如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