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天都峰那塊兒,楊希正熱情的對著沈之遙一擺手。
“請坐。”
沈之遙聽話的落座,還對楊希輕微頷首,“多謝真人。”
“是該客氣,畢竟你也算是來我這兒的第二位女客人。”
前面有陳明知這個看起來貌似很有空的特安局長帶著他老婆王雨欣來找過自己,所以要再嚴格點講,沈之遙應該是第一個來道觀里做客的“單身女性”。
呦呵,孤男寡女了。
也難怪楊希把趙之亮等人趕出去,只留自己跟沈之遙的時候,他們會拿古怪的眼神瞟了一下。
可惜了,他們壓根就不了解自己師父高尚的情操和道德水平。
上輩子曾經把好幾位女道友氣到紅臉咬牙,甚至還說出過“騷浪賤不得好死”這種話的楊希怎么可能會有多余的想法?
他只是對沈之遙直接說道:“我觀居士的身體有些異處,因此特意請你留下了……不知女居士可否方便與我講講?”
“還請居士放心,這種事情我雖然好奇,但也不會勉強別人,你自然有拒絕的權利。”
沈之遙聽了,仍舊低著頭,仿佛沒見著楊希身后站著的那個魁梧力士和他腰上掛著的赤霄劍一般。
“其實我來此處,的確是有問題想求真人解惑。即便真人不把我叫到這里,我也會自己湊上來的。”
她伸手取下脖子上的墜子,放在手心握著,低眉順目,一派清冷淡雅的女神作風。
“在我的身體里面,存在著兩段記憶。”
“一個是七百年前,白蓮教圣女沈蕓兒的,一個則是屬于現代人沈之遙的……”
“最開始,我懷疑是因為自己先天性的疾病和那時候的身體狀態,讓心理出現了問題,還請來了一位著名的心理醫生做咨詢……他說我并沒有人格分裂,或者因為抑郁而出現幻覺的跡象,只讓我好好休息,養好身體。”
“只是后來,我就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
沈之遙詳細的把自己得到玉墜子后的癥狀復述給了楊希,然后撩起垂落的發絲笑了起來。
“我現在應該算是兩個人的結合體吧,不是古時候的白蓮教魔女,也不是單純的沈家小姐了……”
“的確,”楊希安靜的聽她說完,點頭應了,“我能看出來,你的魂魄雜糅了兩種不同的氣息進去,有雙生混沌之像。”
人的魂魄這玩意,是最復雜的,即便是到了地仙境界,也無法用簡單的話說出來啥道理。
硬要說的話,沈之遙目前的情況,就是如她所說,是兩個魂魄融合后,形成的一個全新的“人”,擁有著雙方原本的記憶,各種情感也并未沖突。
“你將那墜子給我看看。”他朝著沈之遙伸出了手。
沈之遙把東西遞了過去,“就是它的緣故吧?”
“我原先以為,我這樣的情況是覺醒了前世的記憶,而開關便是這墜子。可后來聽一些道門前輩的說法,方才知曉轉世投胎是不存在的……”
“后來知道的多了,又猜測是不是‘奪舍’?只是對方奪舍失敗了,才讓我這樣?”
可后面沈之遙深度思考了一下,又覺得不像——即便不說法術這方面,就說“個人認同”,她是認同“沈蕓兒”的身份的,若是奪舍是真,便不能說它失敗了。
她看著楊希,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不知道真人是否認同‘奪舍’之說,反正我看網上有很多這樣的東西……”
批皮老鬼楊希面不改色的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奪舍啊……有的吧,不過跟里說的不太一樣,你也別太在意。”
他拿過墜子仔細端詳,發現這東西身上的氣息古樸,比七百年還要久遠。
“這是一件殷商祭器。”
祭器種類繁多,不僅僅只有青銅小鼎和高盧的那把青銅刀那類型,還有專供死去的王族前輩所用的“正經貨”。
既然是給祖宗上供的,那肯定不能拿血缸里泡了好久,全身都是怨氣死靈的玩意兒去惡心先人,應當是像此時的這枚玉墜一樣,采用非凡之玉,再以精心雕琢,王族日夜的祭拜禱告,成就非凡之器——參考例子可見已經失效了的后母戊鼎。
“這玉的種類應當是昆侖玉,當年三皇五帝祭神,也是用的這種玉石,只是滄桑千年,這種玉已經十分罕見了。”
在修道士專用術語里面,昆侖玉可不是說你從昆侖山那兒挖塊玉就是了的,而是要求在西昆侖底下多少米挖出來的,才能稱之為“昆侖玉”。
昆侖玉不管是用于疏導或是存儲靈氣魂魄,都是極品,用處廣泛,上輩子楊希便是為了開采昆侖玉,才打洞打過了頭,發現了地下的青銅巨門。
沈之遙告訴他,“以沈蕓兒的記憶來說,當年發現這塊玉石,實在是偶然,后來得到了手,上面的紋路光彩已經是褪去了大部分。因此重新琢磨成了這樣。”
“那大概便是如此了。”楊希說道。
七八百年前正值末法劫難的巔峰期,那時的靈氣即將徹底消散于世界,修行界徹底迎來“沒有靈氣”的時代,無數的修道士都在垂死掙扎,猶如溺水之魚,什么都敢干,也不會再去管什么忌諱規矩了。
而沈蕓兒應該也是其中扭曲求生的一員,利用這古老的玉石保存住了自己的魂魄,期待東山再起。
情況類似于楊希存身玉牌內茍延殘喘,最后詐尸到了“王大治”身上,但具體而言,又不相同——
楊希當時是手足無措的狀態,根本沒有時間去為自己選擇藏身之處,只能發揮人的本性,看到有個洞就鉆了,熬到現代靠的是地仙級別的魂魄本身剛猛,而沈蕓兒依靠的,則是昆侖玉的力量。
可惜即便如此,活動于末法之時的沈蕓兒又能強大到哪里去?
一動手最多讓沈之遙做做噩夢,最后在昆侖玉“安撫魂魄”的作用下,與之合二為一了。
楊老鬼是“復活”在一具空殼尸體上,其原身當時差不多嗝屁了,魂魄也已經離體,只是還未被天地間無處不在的罡風吹散撕碎而已。
所以他跟原身的關系不似沈之遙和沈蕓兒,前者就跟搬到了沒人的廢屋里當了新屋主,后者則是擰巴成了一堆,造成的后續影響也大,因果亦重。
因此現在沈之遙用白蓮教的名頭重新組織了一個地下隊伍,其實是有這層原因在的。
畢竟都現代發展中國家了,她也造不了反,只能讓連續禍害過好幾個朝代的白蓮教改頭換面了。
至于楊希得到的現代記憶……
可別以為只有魂魄才能承載記憶啊,肉身也是能記載一部分的,譬如心臟大腦,都能存儲“常識思想”,不管國內外,都有過類似的例子,都是可以找到的。
“如此便如此吧,反正我也習慣了。”沈之遙聽罷只是笑笑,“只是我還是想請問真人——我這樣的,算是誰?”
楊希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回道:“你覺得自己是誰便是誰吧,幾天前你不也是陷入了幻境嗎?在幻境里你見到了什么?”
“你好好想想,就不會再糾結這東西了。”
低級的幻境依托于主體本身的思想,楊希并未插手其中,一切反應都是由他們自己來的,想什么便是什么。
沈之遙沉默了。
然后才莞爾一笑,“我明白了,多謝真人解惑!”
她站起來,對著楊希彎腰致謝。
“謝我不必,只是我還想對你說一句,”楊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意有所指的講道,“有些事情做了是會有因果纏身的,人在其位便謀其政,越界處理可不是好事。”
“可總得去做不是嗎?”沈之遙笑道,顯出難得的肆意,“我又沒有違反法律!”
正義既然遲到了,不能讓為惡者受到懲處,不能讓受害者得到安息,那當然只能“天誅之”了。
“我只希望有一天,我們的法律能夠更加完善,也能完全的落到實處,不至于讓某些明明被判了刑的人,改個名字便能逍遙法外……也不至于讓那些明明做下了不可饒恕罪惡的人,只在牢里待幾個月就能出來,重新害人。”
“那你去吧,別跟我別關系就好,我可是支持社會風氣要和諧的。”
不和諧可會出大事的!
楊希聳聳肩,拂袖送了客。
反正的好奇已經得到結果了,用完就丟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