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夏季中,只有六月才是絢麗多彩的。因為六月里的夏天還沒有熱到讓人煩躁,驕陽也還沒有堵住女人們走出室外的腳步。五顏六色的太陽傘、五彩斑斕的冰激淋,女人們姹紫嫣紅的衣飾羞愧了城市里驕傲的花朵。所有繽紛的色彩構筑了四季里最豐富和最靚麗的六月。
然而,這個絢麗六月里的西安,卻沒有往年那么熱鬧和喧囂,每個走在路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往前趕,哪怕早一分鐘回家也會感覺更加踏實。每個人都刻意和身邊的陌生人拉開距離,每一聲咳嗽都會讓人如臨大敵,每個人都戴著款式并不相同的口罩。
依舊在中國的大地上肆虐!
中國的城市里,已經取消了所有大型集會,停止一切可以造成人員大規模聚集的活動,體育比賽、演唱會……。然而,有一種聚集即便是恐怖如也不能阻擋。
——高考!
海洋跟隨者考生人群慢慢往前移動,手里捏著塑封的準考證。去年沒有塑封,結果到了第二天,手心的汗水差點模糊上面的姓名。天藍色的醫用口罩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卻被告知現在不允許摘下來。麻煩!海洋平時不戴口罩,他覺得那樣很矯情。
海洋不但不戴口罩,還時常獨自一人在傍晚時分去人跡罕至的夜市,點上幾份可口的小吃,要上兩瓶干啤,悠哉悠哉,夜市上的老板們看海洋就像見到了親人。然而,就在上個星期,海洋最喜歡去的那片叫‘自由島’的夜市,終于還是沒能在的蕭條中撐過去,選擇了關門停業,里面已經人去島空。多年以后,海洋回想起來,還時常為那里的豆腐燒黃魚和烤板筋莫名惆悵。
看著四周遍布的警察,還有荷槍實彈押運試卷前來的特警,海洋已經沒有了去年參加高考時那么緊張。十一個月前那種因為對自己學習成績不確定而產生的焦慮,也是去年海洋沒有發揮好的最主要原因。
唉,卓楊都能在考場上睡著,真他媽是個牲口!海洋心說。
去年海洋和卓楊恰好分在同一個考場,早就知道自己要去德國的卓楊在英語考試的時候,大筆一揮洗刷刷兩下答完,然后就……睡著了。監考老師聽見呼嚕聲后哭笑不得,客客氣氣說:嘿嘿,醒醒,交完卷滾回家睡去!
卓楊醒來后發懵,好不容易才想起來正在高考,他對海洋說:還想等你一起走呢,得,我先回了。后來,兩個監考不停在海洋跟前轉來轉去,搞得海洋心虛感覺自己像在作弊。
想到卓楊,海洋又想起一個月前學校每年一屆傳統的畢業生足球告別賽。學校每年都會在高考前一個月,組織一場由高三對高二的足球比賽,補習生海洋作為高三隊主力邊后衛在那場比賽中大發神威。雖然高三隊最后輸了個3:5,但此前沒怎么進過球的海洋獨中兩元,簡直就是羅·卡洛斯附身。高三隊還有一球則是前鋒三賊周至正撿漏補射。
經過一年搏命般刻苦復讀,海洋這次多少有些底,信心不說十足但也還是比較坦然。雖說前三門都感覺也就是還行,但總算正常發揮了水平,心態上倒是很平靜,反正要難大家一塊難。這兩天在考場上哭的、暈的、噴鼻血的、失心瘋的,海洋見過好幾個了。
考數學的時候,倒很是神奇。海洋的數學一直都是弱項,很拉分。這次考題又非常難,最后三道大題海洋束手無策。數學這玩意兒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根本做不了假,不像其他文科科目,不會了可以硬湊,多少總會得點分。數學您要是不會,頂多給卷子上寫上一個“解:”,屁用沒有。海洋本都已經放棄,正神游物外等待鈴聲。也不知道哪位祖先積了陰德,興許也是自己平時亂燒香積下的福報,海洋突然靈光一閃,腦海里驚現解題公式和主線思路,最后五分鐘里一道代數和一道解析幾何一揮而就。
鈴聲響起,看著滿考場的失魂落魄和痛不欲生,海洋臉上全是得意洋洋,很不厚道。
此時海洋并不知道,因為試題超難,再加上是更改考期后的頭一年,又遭遇了,2003年這屆高考后來被稱之為史上最難。
下午這最后一門文綜,應該問題不大。歷史和地理從來都是海洋的強項,政治這玩意又是門好糊弄拉不開分的科目,一點不會也能瞎編一口氣寫到交卷,壓力不是很大。
海洋已經給家里下了通牒,最后一次,這是最后一次高考,即便今年還是不理想,也不會再復讀了。
受得夠夠的,再看見書都會犯惡心,吐出來算誰的?今年沒考上,大不了也去當兵。
前幾天學校里‘高三撕書節’的時候,海洋沒有參與到歇斯底里的慘烈中,一年前他已經撕過一回了。看著漫天飛舞的紙片雪花,海洋只是找了個沒人打擾的角落,獨自點燃了一根煙。
海洋已經和三賊約好,高考一結束,倆人就沒打算再窩家里,要利用這個夏天玩個通透,也不去遠,就是眼目前的秦嶺。從西到東,從太白、終南到少華,橫著把秦嶺趟個遍,有幾處著名的峪口和草甸倆人已經神往了許久。
下午17:35分,走出考場的海洋沒有去看身邊痛哭流涕的考生,還有很多與孩子抱頭痛哭的家長。隨手把口罩扔在地上,他去最近的小商店買了一包紅塔山,點著深吸兩口之后,便獨自往回家走去。小商店的柜臺上,兩支黑色簽字筆靜靜的被遺忘在那里,像兩具尸體。
午后的斜陽把海洋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六月里如火如荼,海洋參加高考,卓楊也要參加一場特殊的比賽。
德國薩克森州的茨維考,是偉大的音樂家羅伯特·舒曼的故鄉,卓楊在這里參加第十四屆舒曼國際音樂大賽的鋼琴比賽。
說起他的參賽,其實也并不是一帆風順。幾個月前卡爾·諾曼教授給卓楊報名的時候,因為他是大賽多年的評委,老熟人了,賽事組織方也就沒有仔細看,麻利的就給卓楊辦理了參賽所需各種手續。可回過頭再一一整理選手資料的時候,這才發現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