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在漢諾威音樂大學的宿舍里,都已經快到午夜。卓楊給家人和李曉青發短信報完平安之后,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漢諾威不像西安一到冬天干燥揚灰,房子里兩個星期不住人床上就躺不下去。漢諾威受波羅的海和北海濕潤的空氣影響,是座非常清潔的城市,大街上根本沒有西安隨處可見以擦皮鞋為業的小嫂子。
明天就是球隊集中的日子,卓楊躺在床上養精蓄銳。長途的旅行,讓他一時半會兒不能入睡,卓楊掏出一張名片饒有興致地觀瞧起來。
名片來自一個芬蘭姑娘——柯茜·皮爾南。
卓楊在法蘭克福機場等待轉機的時候,被傳來的一陣琴聲所吸引,便信步尋音而去。在候機大廳的中央,一架紅色三角鋼琴的前面,有位短發姑娘正在彈奏。
德國許多機場都在大廳中擺放有鋼琴,往來的旅人可以在此信手彈來娛人娛己。短發姑娘彈奏的是世界樂壇最近幾年躥紅的克羅地亞年輕鋼琴手馬克西姆·姆爾維察的改編作品。
馬克西姆今年才二十九歲,原本是一名頗有音樂天賦的鋼琴手。前些年馬克西姆與唱片公司簽約,開始改編一些古典名曲,用現代配樂和交響樂來重新詮釋,從而進軍流行音樂。直到去年馬克西姆因為這首而一炮走紅,終于名聲大噪。
不過,這里就要說馬克西姆的人品有些問題了。創作于1960年,是一部同名電影的片尾曲。在1981年波蘭著名音樂家沃伊切赫·基拉爾將其改編成交響樂。但嚴肅音樂畢竟是小眾文化,這首樂曲在傳統音樂界之外并不知名。
馬克西姆的團隊對改編的非常成功,樂曲中那曾經的繁華,那曾經狂嘶的烈馬、那曾經騰然的狼煙、那依然在飛旋的舞步,還有那激奮的羯鼓、肅穆的先知、緩行的商隊,殘破的驛道,荒涼的古城,一一展現在聽眾的眼前。在流行音樂界引起轟動,馬克西姆也因此出名了。
一些不負責任的娛樂媒體在唱片公司的授意下,開始鼓吹是馬克西姆的原創作品,借以提高他的聲望。然而,馬克西姆卻對此默認了,完全不顧嚴肅音樂領域的專家的聲討和打臉。事實上,馬克西姆眾多的作品中,沒有一首是他原創。
卓楊作為古典音樂領域內冉冉升起的新星,他當然明了馬克西姆這段公案。不過,關他何事?他只是閑來無事被琴聲吸引而已。
彈琴的姑娘金色頭發很短,還沒有卓楊的頭發長,完全就是男士分頭造型。但姑娘長得卻很有味道,穿著也與普通姑娘不太相同。水藍色格子加厚襯衣,泛白磨邊的牛仔褲,大尖頭皮鞋。姑娘長得并不是特別漂亮,頂多還算順眼而已。臉蛋上小雀斑,五官倒還標準。不過,姑娘散發出一種頗具獨特魅力的氣質,特別有味道。無論是長相,還是這種氣質和味道,姑娘都頗似演唱過的著名女歌手、意大利人吉娜·娜尼尼。
‘吉娜’的彈奏手法略有些生疏,尤其中幾處左手大幅度和弦她駕馭起來有些勉強,彈奏的稍微有些磕絆,在卓楊這種專業人士的耳中就是慘不忍睹。
少年總是騷包的,卓楊耐不住技癢和炫耀之心,走上前去幫姑娘完成低音部和弦。‘吉娜’抬頭沖卓楊一笑,很爽快的把一半琴鍵讓給了他。于是,在兩人的四手聯彈之下明顯更加流暢和精粹。
以卓楊的水準和見多識廣,帶著旁邊這么一個業余票友一起玩根本就不叫事兒。很快琴鍵之上就由卓楊開始主導,他引導著‘吉娜’不停在琴鍵上玩出花技,姑娘也明顯是個聰明人,在高手的指點下,立馬顯得游刃有余。兩個人越配合越默契,越彈越有韻味。不多時,整個大廳都響起了掌聲,鋼琴四周圍滿了被吸引而來駐足的聽眾。
一曲終了,兩人興致酣暢。鑒于姑娘明顯不認識自己,相必并不是球迷,卓楊就僅介紹自己是漢諾威音樂大學的學生,沒有提自己球員的身份。姑娘名叫柯茜·皮爾南,今年二十三歲,芬蘭人。
芬蘭是個非常有意思的國家,有兩種事物讓全民癡迷并且享譽世界。一個是芬蘭浴,就是中國俗稱的桑拿。在芬蘭,誰家要是沒有一間桑拿房,那可是很丟人的一件事。芬蘭人但凡有個由頭,就會到浴室里連蒸帶烤一番。婚喪嫁娶、喜怒哀樂、迎來送往,全都招呼你:走,蒸一個。就跟中國人無論干什么都要吃一頓一模一樣。就算沒有任何理由,芬蘭人也會說:好無聊,走,蒸一個。先蒸得通紅像個油燜大蝦,然后沖出桑拿房一頭扎進砸開冰面的游泳池里。
另外一件,就是重金屬搖滾。重金屬并不誕生于芬蘭,但卻在芬蘭走向輝煌和巔峰,并生生不息。芬蘭有最豐富的重金屬流派,有最好的重金屬搖滾。在芬蘭,可以說村村都有樂隊,家家都有吉他手。
芬蘭浴的別致和悠閑自得與重金屬的狂熱和歇斯底里在芬蘭得到了完美的和諧統一,就像他們的國家地理,冰與火的交融,冰火兩重天。
柯茜·皮爾南也有一支他們自己的樂隊,樂隊中成員來自歐洲各國,柯茜是五個人樂隊里的主音貝斯手。他們的樂隊現在駐扎在英國倫敦,常年趕赴各種音樂集會和在酒吧駐唱,養家糊口的同時也磨練自己的音樂,希望有朝一日能與唱片公司簽約。
柯茜也是在法蘭克福轉機去倫敦,沒想到在這里偶遇‘鋼琴大師’。
因為音樂,兩人一見如故。柯茜非常健談,略帶沙啞的聲音也很像吉娜·娜尼尼。攀談之下,都覺得頗為投緣,隨即交換了聯系方式。柯茜還告訴卓楊,她在倫敦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那個女孩也是中國人。
在歐洲的中國人和華人海了去了,卓楊對此并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