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克爽聽得胡德帝的話,登時勃然大怒,“不可能!”
胡德帝二人面色微變,只聽他繼續說道,“此人橫行霸道,恃強凌弱,根本不配參加殺龜大會,陳軍師,胡老爺子,還請二位一齊出手,將此人拿下。”
他嘴上說得客氣,實則卻是一副頤指氣使的語氣,陳近南二人均是眉頭大皺。
陳近南等人本來就是這院中焦點所在,這一番動靜立即引得所有人側目望來。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二公子說的沒錯,此人在酒樓強搶座位,打傷二公子,是敵非友,即便是反清同道,恐怕也說不過去吧。”
眾人轉頭望去,卻是一個須發斑白的老者。
慕容復目光微微轉動,此人正是那日跟在鄭克爽身邊的高手,想來必是那馮錫范無疑了。
“這……”陳近南與胡德帝面面相覷,即便天地會一方占理,可今日的大會極其重要,容不得半點差錯,若是為了這點小事與慕容復爭斗起來,結果殊難預料,一時間二人左右為難。
鄭克爽見二人無動于衷,更是怒不可遏,指著陳近南的鼻子說道,“陳近南,天地會是不是翅膀硬了,想要脫離鄭家自立門戶?”
此言一出,陳近南二人懼是一驚,滿臉不可思議的望著鄭克爽,他們萬萬想不到,此位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還是當著天下群雄的面。
馮錫范在一旁幫腔道,“早就聽聞這些年天地會愈發壯大,野心也越來越大,不聽調令,沒想到還真有其事。”
“馮錫范!”陳近南陡然臉色一沉,冷聲道,“休得挑撥離間,天地會對王爺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鄭克爽被他一身凜然正氣所懾,一時無言,但馮錫范卻怡然不懼,冷笑一聲說道,“原來是對王爺忠心,對二公子就不忠心了,哼,即便如此,二公子遠道而來參加你們的殺龜大會,卻為人所欺,難道天地會也不該有所表示么?”
眾人聽得眉頭暗皺,此人字字珠璣,句句挑撥離間,看來陳近南在鄭家也不好過啊。
其實很多人都只知道天地會,卻不知在天地會背后還有一個鄭家,更不知道天地會是聽命于鄭家的,這也是幾年來鄭家之人對天地會頗有微詞的原因。
“這鄭克爽雖然沒什么腦子,但如果沒有鄭經的默許甚至是授意,定然不敢如此對待陳近南……”慕容復心中如此想著,干脆雙手抱胸,擺出一副看戲的樣子。
說實話,他對陳近南此人并沒什么好感,太過正直,若非他的愚忠,天地會最終也不會落寞退場。
陳近南被馮錫范說得啞口無言,沉吟良久,終是看向慕容復,“慕容公子,能否賣陳某一個薄面,給二公子道個歉,畢竟你出手在先,若是傳揚出去,恐怕還會落得個恃強凌弱的名頭,于公子名聲不利。”
慕容復怔了一怔,原想陳近南應該能夠挺住,沒想到這么快就妥協了,當然,即便如此,他也絲毫不懼。
不過正在他要開口說點什么時,旁邊溫青青卻是搶先冷笑道,“原本在妾身乃至天下人心中,陳近南是當之無愧的大英雄,可今日所見,也不過如此。”
“青青……”袁承志陡然吃了一驚,沒想到她竟會攪和到此事里,急忙給她連使眼色。
但溫青青恍若未見,繼續說道,“這明明只是慕容公子與這位鄭公子的私人恩怨,天地會為了給他出氣而以勢壓人,置在場的諸位反清同道于不顧,置反清大業于不顧,哼,若是如此,今日的殺龜大會我看也沒必要進行下去了。”
聞得此言,眾人不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有人覺得她說得對,陳近南為了私人恩怨以勢壓人,有失身份,也有人覺得如此處置合情合理,更何況慕容復只是武林中人,算不得反清義士。
一時間,眾人爭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后已經是毫無顧忌的說出來。
袁承志心中奇怪溫青青為何如此不智,但眼下責怪她也于事無補,于是朝陳近南拱手道,“抱歉,青青年紀尚輕,言辭不當,還望總舵主見諒,不過她說的也有一些道理,今日召集諸位反清義士,為的是團結同道,共謀大事,不宜橫生枝節。”
“袁大俠說得對,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該先擱置一旁,今天我們都是來共襄盛舉的,不是來看你們吵架的。”
“廢話,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將那些不相干的人趕走,如何共襄盛舉?”
“就是,慕容復的名頭我聽過,好色之徒一個,如何稱得上反清義士。”
慕容復目中陡然閃過一絲冷意,看了那位說他是好色之徒的人一眼,暗暗記下此人容貌。
眼見事態漸漸失控,陳近南心中一凜,雙手虛抬,朗聲喊道,“諸位,請靜一靜,靜一靜。”
院中登時安靜下來,他在眾人心中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陳近南暗暗責怪鄭克爽不懂事,但事已至此,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今日請諸位英雄到此,為的是推翻滿清,除去大漢奸吳三桂,卻不想發生了這樣的事,在這里陳某人先給諸位道個歉,對不住了。”
隨即他又看向慕容復,“慕容公子,你能到此參加殺龜大會,陳某求之不得,但既然你跟二公子有了恩怨,不如先將恩怨化解,如何?”
言外之意還是要慕容復道歉。
慕容復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嘴角微翹,若有深意的問道,“你確定要我來化解恩怨?”
陳近南眼中疑惑一閃即逝,但還是點了點頭。
慕容復冷笑一聲,“好。”
話音剛落,他伸手一招,掛在雙兒腰間的平等劍微微一顫,陡然出鞘,一縷刺骨劍意彌漫開來。
眾人沒由來的心中一寒,本能的后退幾步。
陳近南登時面色大變,急忙擋在鄭克爽面前,沉聲道,“慕容公子,你要做什么?”
“呵呵,”慕容復接過平等劍,臉上微微一笑,“本公子化解恩怨的方式很簡單,只要殺掉仇人,那就什么恩怨都沒了。”
此言一出,群雄皆驚,傳聞慕容復此人行事不拘常理,亦正亦邪,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只是道個歉就可揭過的小事,他竟然要殺掉別人。
溫青青也沒想到慕容復一言不合就要殺人,頓時愣在了原地,頗有些不知所措。
而躲在陳近南身后的鄭克爽是又驚又怒,驚的是不知為何,當他看向慕容復手中那柄怪劍時,遍體生寒。
怒的是慕容復如此隨意的說要殺掉自己,那語氣似乎跟殺一只雞沒什么區別,從小錦衣玉食,被捧得高高在上的他,何曾被人如此蔑視過。
陳近南臉色一連變幻數次,他一直不愿與慕容復發生沖突,便是因為此人性情飄忽,喜怒無常,偏偏武功還極高,此刻他手中那把劍劍意凜然,明顯不是凡物,恐怕在場之人無一人是他一合之敵。
但先前話已經說出了口,現在若是改口,多年積累的名聲一朝喪盡,一時間,他騎虎難下。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慕容復突然冷聲喝道,“像這樣的小人,還活在世上做什么!”
話音未落,他單手斜揮一劍,登時間,一縷狹長劍光飛射而出,化作一道細長白線,其目標赫然是馮錫范。
這一出手毫無半點征兆,馮錫范縱然憑借多年爭斗經驗反應過來,但劍光速度極快,根本來不及閃躲,電光火石之間,只得盡力偏轉身子。
“噗嗤”一聲輕響,鮮血迸射,劍光自他肩頭劃過,緊接著其背后傳來一聲慘叫,卻是另一個人倒地而亡,劍光也隨之消散。
若有人留心,定會知道,此人正是方才說慕容復是“好色之徒”的那人。
“慕容復你……”馮錫范僥幸逃生,也來不及查看傷勢,張口便要喝罵,可慕容復既然出手了,又豈會給他機會,當即又是一劍揮出,輕飄飄的,十分隨意。
但揮出的劍氣卻凌厲之極,比之方才那一劍更甚。
馮錫范這次有了警覺,早早的就地一滾,躲了過去。
慕容復還想出劍,卻在這時,他身前身影一晃,多出兩個人來,正是陳近南與袁承志。
“慕容復,不要鄙人太甚,犯了眾怒,你武功雖高,但在場的高手也不是泥捏的。”陳近南沉聲說道。
至于袁承志則是默然不語,他背上的劍匣嗡嗡亂顫,不知是害怕,還是想要出鞘一戰。
站在慕容復旁邊的溫青青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小聲勸道,“教訓一下就算了,相信以后他們也不敢再找你麻煩。”
慕容復深深看了陳近南一眼,緩緩將長劍插回雙兒腰間,淡淡道,“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救這樣的人,這就是你始終難有作為的根本原因,相信天地會也走不遠,趁早退位讓賢吧。”
說到后面半句時,他改成了傳音入密,故而眾人并沒有聽到,否則只怕要群起圍攻他了。
陳近南聞言怔了一怔,隨后面色復雜的嘆了口氣,有些事他心里比誰都明白,可鄭經當年對他恩重如山,他萬萬不會做出對不起鄭家的事,今日若是眼睜睜看著馮錫范被殺而袖手旁觀,勢必加深臺灣方面的猜忌,有理也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