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林朔沒有睡覺。
跟雇傭兵里負責守夜的人不同,他身上披著狍子皮,遠離篝火,就坐在營地角落的陰影里。
八哥鳥這天夜里沒去林子里浪,而是老老實實地站在林朔肩頭。
這一人一鳥身邊的石頭上,倚著一把巨大的反曲弓。
此情此景,被早上睜眼的Anne看到,覺得好像看到了一組雕像。
不過她沒說什么,而是麻利地起身,去江邊打來一缸子水,和一塊毛巾一起,遞給了林朔:
“林先生,您辛苦了,梳洗一下吧。”
林朔點了點頭,接過東西轉身進了林子。
“朔哥,你發現沒有。”八哥鳥的聲音從林子傳出來,“這婆娘,跟你挺默契的。”
“朔哥,林家三代單傳,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了。說起來,朔哥你也老大不小了。”
“朔哥,這城里的鳥啊,我看挺好勾搭的,你一點頭就有。”
“小八,你下面的鳥,是不是不想要了?”
“朔哥我錯了。”
今天又是個大晴天,隨著太陽出來,地面溫度逐漸回升。
眾人早早啟程,向著那座鐵索橋進發。
林朔沒有選擇繼續開路,而是讓魏行山帶著三個雇傭兵在前面頂著。
他自己則和小八一道,跟在大部隊身后,一直保持著一百米以上的距離。
對林朔的安排,眾人不敢有什么異議,也沒人去問緣由。
走出去有三公里左右,臨近鐵索橋,林朔似是松了一口氣,步子慢慢跟了上來。
那頭不知名的奇異生靈,在遠處盯了這群人一個晚上,似是在觀察著什么,現在終于離開了。
跟大部隊匯合,眾人已經正在琢磨怎么過橋了。
此處的江面,算是附近最狹窄的水域,但也有五十多米寬。
橫跨在兩岸的鐵索橋,遠處看起來還行。走到跟前一看,才發現早就銹跡斑斑,橋面上的木板爛得酥脆,一腳一個窟窿。
這座橋距離水面有十來米,下面的江水,不僅水流湍急,還藏著暗礁,江面上那一個個的大小漩渦,就跟一張張嘴似的,看著滲人。
真要是掉下去,魚興許沒事兒,人肯定活不了。
林朔走前橋邊上,發現魏行山正在晃蕩橋上的鐵索。
這個漢子的力氣極大,單手晃兩下,整座橋都被他撼動了。
那些早就腐蝕了的橋板,隨著鐵索橋的左右搖晃,嘩啦啦往下掉。
魏行山一看這情景,干脆兩只手握住了大鐵鏈子,用力搖晃起來。
不一會兒,橋板都被晃沒了,只剩下光禿禿的四道鐵索。下方兩根并列,原本上面蓋著橋板,左右又有兩根,原先是這座鐵索橋的扶手。
“行了。”魏行山拍了拍手,“這幾條鏈子還算結實,這些橋板都爛掉了,反而壞事。”
說完這番話,魏行山又回頭看了看何子鴻,說道:“何教授,我帶幾個人先摸著鐵索過去。你別著急。等我們過去摸清楚對岸的情況,然后在兩岸打一道滑索。您和楊博士Anne小姐,用我們打的滑索過去,這樣更安全。”
“是啊,何教授。”副隊長柳青也笑道,“這種滑索,等于是讓你們坐在三股安全繩上,用鋼扣滑過去。您放心,我們技術很成熟,別看是懸空,其實既安全又舒服。”
“那就有勞魏隊長和柳隊長了。”何教授含笑點頭。
自從小隊進了林子以后,魏行山和柳青的表現,逐漸受到了何子鴻和楊拓兩名學者的認可。
尤其是魏行山這個看上去粗鄙的雇傭兵頭子,其實心很細,而且事事都為團隊的安全考慮。
交待完這些,魏行山背上一個裝滑索的工具包,正打算出發,卻發現林朔站在了自己跟鐵索橋之間。
昨天白天,林朔攔在魏行山身前的那兩根手指頭,給這個雇傭兵頭子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此刻在魏行山心目中,林朔已經從一個裝神弄鬼的神棍,變成了高深莫測的奇人,而且自己還欠了他一條命。
所以這位巨漢態度很好,問道:“林先生,你有什么事嗎?”
只見林朔微微彎下腰,鼻子靠近鐵索,仔細聞了聞,然后慢慢抬起頭來:“不對。”
“怎么不對?”
“有腥味。”林朔說出這三個字,隨后吩咐道,“魏隊長,你帶你的這幫兄弟,在附近林子里砍些樹來,越大越好。其他人遠離江面,原地休息。”
魏行山看了林朔一眼,一臉疑惑,但他沒有質疑林朔,而是看向了Anne。
Anne都沒拿正眼看他:“看我做什么?林先生說什么就是什么。”
魏行山只好轉身吩咐雇傭兵們照辦。這群兵倒是聽話,紛紛放下包,操起手斧砍刀走進林子。
其中王勇是最后一個走的,進林子前笑道:
“魏隊,昨天晚上沒吃好,營養不夠啊。既然是林先生吩咐,砍樹這么重的活兒,我們肯定照辦。不過,晚上是不是能開開葷啊?”
“給老子滾蛋!”魏行山罵罵咧咧地,一腳印在王勇的屁股上,把他踹進了林子。他自己也拿著一把手斧,跟了上去。
現在距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根據目前的路線,過了江再有五公里,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所以大家都不著急,雇傭兵去林子砍樹,其他人則離開江邊一段距離,坐下來休息。
“林先生,為什么讓大家去砍樹啊?”柳青這時候靠了過來,對林朔問道。
“以防萬一。”林朔看著江面,淡淡說道。
“您能具體說說嗎?”問完這句話,柳青笑著解釋道,“您看,這種野外生存經驗,對我們這行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您要是不吝賜教的話,那等于是救我們命了。”
林朔抬眼看了這個女人一眼。
短發,小麥色的肌膚,遠沒有Anne那么明艷動人,不過這女人五官清秀,看著挺順眼,說話也中聽。
“水里有東西。”林朔低下頭,緩緩說道。
在場的幾人聽到這句話,神色微微一變,彼此之間對視幾眼。
“什么東西?”楊拓問道。
“還不知道。”林朔搖了搖頭,“不過小心無大錯。”
眾人休息了兩個多鐘頭,林子傳來聲響,雇傭兵們伐木回來了。
這群漢子倒沒偷懶,林朔說越大越好,他們兩個人一組,扛著七棵紅皮云杉。樹的枝丫,已經被這群漢子處理干凈了,只剩下樹干,直徑都在三十厘米以上。
魏行山一馬當先,這漢子全身上下,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他一個人扛著一株最大的紅皮云杉,往林朔身前一杵:
“林先生,怎么樣,夠大吧?”
“還行。”林朔抬頭看了看。
“然后呢?”魏行山喘息著問道。
柳青看出了端倪,輕聲問道,“林先生這是要鋪橋面嗎?”
“嗯。”林朔點點頭。
“這多浪費時間啊。”柳青不解道。
林朔眉頭微微一皺,正要說什么,卻聽Anne說道:“林先生應該是想過橋的時候,讓我們腳下有余地吧?”
林朔看了Anne一眼,神情略有一些意外,隨后點頭道:“沒錯,否則人就這么過去,不管是摸著鐵索慢慢走,還是掛在吊索上滑過去,都沒有閃躲的機會,那就是活靶子了。我到時候腳下不穩,也照顧不好你們。”
“真有這么危險嗎?”柳青問道。
林朔緩緩環視眾人,說道:
“附近五公里就有村莊,按理說,這里是交通要道,這座橋不應該這么荒廢。可橋面爛成這個樣子,沒人修沒人管,你們不覺得反常嗎?”
“有道理。”魏行山似是明白過來了,“不是因為橋廢了,所以沒人走。而是因為沒人敢走,所以橋廢了。”
林朔瞟了一眼魏行山:“你腦子怎么忽然清楚了?”
“嘿。”魏行山干笑一聲,沒接茬。
“我贊同林先生的做法。”何子鴻老人這時候開口道,“不管如何,修橋鋪路,功德無量啊。況且,這座橋我們不止走一趟,還有返程呢。不如大家一起干吧。小楊,你幫林先生測繪一下橋面的寬度。”
“是,老師。”楊拓應了一聲,從包里翻出了一把卷尺。
“當心!”
就在楊拓靠近鐵索橋的時候,林朔忽然神色一緊,一把將楊拓拽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