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山萬萬沒想到,這頓飯,林朔居然沒贏。
畢竟是實打實的羊肉,消化能力再強的人也需要時間,光靠肚子去裝,飯量再大的人也吃不了多少。
所以范平安和李一針兩人,一個吃到一半打拳助興,另一個吃到一半給自己扎針。
兩位老先生很努力,加起來吃了五十斤羊肉。
這五十斤羊肉下去,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太對了,看人眼神發直。
林朔一邊吃,一邊觀察著兩位前輩的狀態。
吃到四十九斤九兩,他把餐刀一放,從口袋里拿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氣定神閑地說道:“我吃飽了。”
他面前的盤子里,還剩下一兩肉,就一口的事兒。
林朔把盤子推到魏行山面前:“別浪費,吃了。”
魏行山翻了翻白眼,把這小塊羊肉放進了自己嘴里,心想你這水放的,也他娘太明顯了。
不過想想也是,對面這倆老家伙,看樣子都是要臉的人,一對二還贏不了,這人可就丟大了。
真要是上了頭,這么吃下去會出人命的。
林朔還是有分寸的,一對二,只輸一兩肉,不丟人。
可魏行山萬萬沒想到,林朔這時候指了指他,微微笑道:“他幫我吃了這塊肉,我們四人算是二對二,平手。”
魏行山眼珠子都瞪圓了。
你林朔什么時候情商這么高了?
這樣既給了對方臺階下,自己也沒認輸,順便還給了一直在著飯桌上存在感不強的魏行山一個面子。
這下魏行山明白了,林朔這人平時不那么八面玲瓏,不是不能,而是性子使然,懶得費這個心思。
真要是講究起來,這個獵門魁首家族出身的傳人,那是一套一套的。
范平安和李一針聽到林朔這么說,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不禁連連點頭,似是對林朔的應對頗為欣賞。
兩人沒說話,對視了一眼。
于是這頓飯局,就到此為止了。飯量比斗的事兒,也揭過不提。
因為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對林朔的實力,有了一個更為深刻的認知。
殺這個人,兩人聯手,不算欺負人。
而這頓飯,也確實不能再吃下去了。
林朔這么一個后生,人品、能力、氣度,都是上上之選。
兩人到了這個年紀,都會有愛才之心,再跟林朔吃下去,就要吃出感情了,回頭動手的時候,會起不了殺心。
于是范平安朗聲叫到:“家里的,上茶!”
在阿茹娜家吃完這頓飯,林朔和魏行山兩人跟著阿茹娜一道,往警察局趕。
坐在車子上,阿茹娜的話匣子似是打開了。
這個一直習慣沉默的女警官,出人意料地將自己家里的情況,告訴了林朔和魏行山:
范平安三十年前在草原上重傷,被阿茹娜的外公救起,之后阿茹娜的母親照顧。
老范如今年老尚有如此雄姿,年輕的時候那更是威武不凡,這種漢子擱現在的話來說,那叫行走的荷爾蒙。
于是,阿茹娜的母親照顧照顧著,就把自己給搭上了。
之后喜結連理、十月懷胎,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虎父無犬子,阿茹娜雖然是個女孩,但三個月就能走路,三歲就拎得起五十來斤的牛奶桶,從此老范就開始教她練拳。
這一教就是七年,阿茹娜如今這身本事,就是這幼年的七年時間打下的基礎。
不過在二十年前,阿茹娜十歲的時候,老范失蹤了。
父女倆再見到面,那是幾天前的事兒了。
家丑不可外揚,這是人之常情,所以阿茹娜一邊開著車,一邊把這些事兒說出來的時候,魏行山是受寵若驚的。
他認為,一個女人能對一個男人吐露自己的身世,只能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身世是假的,女的想騙男人的錢。
第二種,身世是真的,女的想要這個男人。
眼下,魏行山覺得應該是第二種。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目前車子里,不止他一個男人。
所以他看著林朔,神情有些復雜。
林朔沒搭理他,因為阿茹娜在說完這些之后,對林朔說道:
“其實這些年來,我暗中調查過我父親的下落。其實這并不難,像他這樣身體特征那么明顯的人,是很難真正隱藏的。林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請講。”
“我父親這二十年來,為曹家做的那些事,真的很重要嗎?”阿茹娜問道。
林朔沉吟一陣,點頭道:“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為此拋妻棄子嗎?”阿茹娜又問道。
“當然不至于。”林朔搖了搖頭,“不過,阿茹娜警官,你可能想錯了方向。”
“哦?還請指教。”
“范老這些年渺無音訊,我相信并不是真的想要離開你們母女倆。”林朔說道,“我們門里人一旦涉及到買賣,是會見生死的。只要見了生死,就會有仇怨,有仇怨就會禍及家人。具體的情況我并不清楚,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那就是無論是我父親還是我,這二十年來,從未聽說過曹家第一高手范平安,在西北還有家人。連我們都不知道,門里的其他人,想必也很難知道。阿茹娜警官,你是個聰明人,話說到這里,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
聽完林朔這番話,阿茹娜沉默了一陣,隨后輕聲說道:“謝謝。”
一邊說著,這女警官伸出手,擰了車廂里的后視鏡一把。
原本阿茹娜在開車,林朔和魏行山兩人坐在后座,彼此是能通過這個后視鏡看到對方臉的。
阿茹娜這一擰后視鏡,魏行山就看不到阿茹娜神情了。
不過從這個女警官不斷顫抖的肩膀可以得知,這個女人的內心,遠不如此時車廂內那么平靜。
就這么過了一會兒,魏行山覺得氣氛有些悶,對林朔說道:“對了。那個叫李一針的人,是不是也挺厲害啊?”
“不在范老之下。”林朔點評道,“在門里,是個頂尖人物了。”
“哦。”魏行山建議道,“那我們這次行動,是不是可以叫上他們倆?反正已經進封鎖圈了,出又出不去,那一身能耐不是可惜了嗎?”
“再看看吧。”林朔沒有表態,隨口敷衍了一句。
在林朔的心里,范平安出現在西北,有些蹊蹺,但可能是一種巧合。
但李一針也出現在西北,那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李一針這個人,林朔有所耳聞。
他們李家在崤山一帶,肩負著某種家族使命。李一針作為家主,一般都會鎮守崤山。
李一針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和范平安一起,出現在這里。
再聯想到剛才李一針忽然要跟自己比飯量,林朔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心里是暗暗警惕的。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朔目前不能確認這兩人是為什么來的,但肯定要防一手。
所謂魏行山這個建議,林朔心里并不同意。
只不過阿茹娜在場,他不能把心中的懷疑就這么說出來。
于是他說道:“范老這次金盆洗手,是一件喜事。這叫全身而退,在門里是很難得的。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麻煩他們好。”
說完這些,林朔眼睛一閉,開始打瞌睡。
剛才那頓飯,掛在嘴邊的未必是真話,落進肚里的卻都是實惠。
眼下大量的肉食,正在被他的胃快速地消化,變成一股股熱流,涌動全身。
這些熱量,將被他用睡眠牢牢地鎖在全身每一塊肌肉里,然后在某一特定時分傾瀉而出,成為他戰斗時最大的仰仗。
外人外力,終究是借來的,未必可靠,而且要還。
只有自己這副身體,盡在掌控。
明天,又要進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