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莊,午夜。別墅群沉寂在群山之側,影遁于黑暗之中。沒有燈亮著,只有其中一幢別墅的陽臺上,一口煙袋鍋子忽明忽暗,映照著賀永瑞干瘦的臉龐。他是賀家老二,同時也是賀家目前碩果僅存的四位九寸獵人之一,九寸一境的修為。當然這個九寸一境,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偽裝。這個實力,在如今的獵門中算是拿得出手,但又不那么出挑,尺寸剛剛好。而實際上,賀永瑞自問殺死如今的賀家家主賀永昌,最多不過兩三個照面的事情。因為同樣是賀家修力傳承,九寸六境對九寸五境,勝負是毫無懸念的。賀永瑞的真實實力,九寸六。可林賀兩家同樣是獵門頂級的修力傳承,九寸九境大圓滿對九寸六境,那更是一種碾壓。獵門總魁首林朔來了,身邊還跟著個苗家借物九境大圓滿的苗雪萍。事情很棘手。所以,賀永瑞要在今晚等一個人。就在賀永瑞手上的這袋煙即將抽完的時候,彎月之下,一道黑影掠過夜空。一頭巨大的金雕,在賀家莊上空稍作盤旋,隨后一振翅膀迅速遠去。賀永瑞身邊,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色長衫、肩搭青布褡褳的郎中。賀永瑞趕緊把煙袋鍋子在欄桿上嗑了嗑,把煙桿子別回腰際,隨后抱拳拱手:“馬前輩。”“永瑞啊。”馬逸仙仰頭看著夜幕中的彎月,淡淡開口道,“聽說賀永昌替你們賀家,在平輩盟禮上邁過了九寸門檻?”“是。”“你倒是下了盤好棋啊,把這個堂弟推到明面上去,自己藏下來。”馬逸仙說道,“三年前,你爹明明是把家主之位傳給你的,你改遺囑給了賀永昌。現在既然九寸門檻已經到手,那么這個家主之位,你是不是要拿回來了?”“不急,現在賀家家主這個位置,就是一塊烙紅的鐵板,可沒那么好坐。”賀永瑞搖了搖頭,隨后說道,“馬前輩,咱獵門那位總魁首,成色如何?”“后生可畏。”馬逸仙說道,“他的能耐,應該已經站在這人間修力的盡頭了。”“以馬前輩的修為,對付他也會覺得吃力?”“若是他一個人,倒也無妨,可惜不是。”馬逸仙說道。“那個苗雪萍,確實是個麻煩。”賀永瑞點點頭。“苗雪萍不算什么。”馬逸仙說道,“這個苗家借物大圓滿,我還沒放在眼里。”“那請恕晚輩愚鈍,林朔身邊難道還有其他的高手?”“高手倒是沒有。”馬逸仙說道,“不過林朔的識海有蹊蹺,被人設下了一道神念屏障。”“神念屏障?”馬逸仙說道,“你們賀家傳承雖不涉及煉神,可你作為九境中人也應該清楚。煉神者到了一定境界,對付你們這些單純修力或者借物的修行者,那是非常輕松的。而我們煉神者之間的較量,那就極為兇險,勝負往往在一念之間。兩種手段,一攻一守。攻擊的方式有多種多樣,效果也不盡相同。防守的形式就只有一種,那就是神念屏障。神念屏障若是被對方念力攻破了,那最多也就只能拼個兩敗俱傷。如果守住了,那就至少立于不敗之地。林朔是林家獵人,本身是不煉神的,他識海中的神念屏障,應該是他母親云悅心預先加持。而預先加持屏障,是需要加持者念力不斷注入才能長時間維持,否則定會逐漸消散。這云悅心已經失蹤二十余年,如今林朔識海中的神念屏障,居然還是牢不可破。這位語蘭的后輩,真是天縱之才。所以我才說,林朔不是一個人,他身上有他母親的饋贈。如今他本人又站在人間修力的盡頭,我煉神手段對他無效,就算最后能殺死他,也必然會付出極大的代價。”“馬前輩,照您這么說,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神農架為所欲為?”“那當然不是了。”馬逸仙說道,“修力一道,之所以終為下乘,就是因為人力有時而窮。不急,先磨磨他的銳氣。我在神農頂拋了誘餌,他已經上鉤了。”……林朔今天晚上這頓飯,算是吃了個半飽。周令時背包里的野戰軍糧,熱量其實很高,但跟純粹的肉食不同,這種國產野戰軍糧主食是米飯,太容易消化。消化快,血糖水平飆升,這樣會抑制大腦神經元,人容易犯困。林家人的消化能力又比普通人強了不止一星半點,所以米飯這種東西,對他們而言效果就跟安眠藥差不多。要是在家里,那當然沒事,小睡一覺即可,可在危機四伏的山里,困倦往往是致命的。所以往常進山,林朔只吃肉,不吃這類東西。可如今這神農架沒有像樣的獵物,也就由不得林朔挑三揀四了。晚飯吃下來,林朔那是一陣瘟雞點頭,困得實在不行了。事實上進神農架的這幾天,他也確實沒怎么睡過。好在身邊有苗雪萍這位姨娘在,這天晚上的守夜并不是只有林朔一個人。兩人分配了一下,苗雪萍守上半夜,林朔守下半夜。這會兒午夜時分,林朔已經一覺睡醒了。不是苗雪萍叫醒了他,而是魏行山。“苗成云的電話。”魏行山拍醒了林朔之后,把衛星電話遞給了林朔。林朔晃了晃腦袋,把電話接過來擱在了耳邊:“說。”“外孫啊,你在哪兒呢?”一聽電話里的聲音,林朔一下子就清醒了,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這是云家首席護道人白經略的聲音。苗成云的衛星電話里出現自己外公的聲音,這絕不是什么好事。因為這意味著,苗成云目前對局面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跟自己的聯絡權,這都已經被云家護道人拿走了,那其他的事情就更加指望不上。雖然意識事情不妙,不過畢竟對方是親外公,林朔說話的語氣還是比較溫柔的:“外公,我在神農架里呢。”“知道你在神農架里,我們幾個也進神農架了,我問的是具體位置。”白經略在電話那頭說道,“苗成云這小子的這部手機倒是好使,在這神農架里都有信號,可惜已經快沒電了。你把位置告訴我,我們好過來跟你匯合嘛。”林朔想了想,說道:“外公,你們是不是從房縣方向進的神農架?”“沒錯。”“那你們在原地等著,我來接你們,記得別亂跑,否則可能就碰不上了。”“行,那你快著點兒。”“好的,您先把電話給苗成云。”“嗯。”林朔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邊苗成云的聲音傳過來了:“那什么,咱的買賣看樣子是黃了。”“廢話。”林朔翻了翻白眼,“你說你有個什么用?人管不住也就算了,電話都看不住。”“這事兒你怨不著我,魏行山這小子把衛星電話的備用電池全拿走了,我這兒一塊備用的都沒有,這個破地方又沒處充電去,電話眼看就要沒電了。這種情況我能怎么辦?只能把狀況通知你了唄,至于到底是我說還是你外公說,那都是一樣的。”“賀永昌沒聯系上?”“他人已經進神農架了,聯系不上。”“那你現在把這群人穩住,我在南邊不遠,馬上就過來。”“林朔。”苗成云壓著聲線說道,“這九大護道人實力還是很強的,進林子狩獵是不行,可自保總沒問題吧?你到底為什么緊張,之前就沒說明白,現在多少給我透露一點嘛。”“你不知道,這兒有個煉神的高手,名字叫馬逸仙。”林朔說道,“他身上有云家的主脈煉神傳承,境界多深我不清楚,但肯定比云秀兒強很多。”“馬逸仙?這不是云語蘭的丈夫嗎?這人居然還活著?”苗成云驚訝道。“嗯,我跟他見過面,這人煉神修為深不可測,又是云家人的夫婿,極有可能已經掌握了云家的一門秘術。”“云家秘術?”苗成云反應很快,“哦!我知道了,我家老頭子跟我說起過這個!”“你知道就好,先穩住他們,我這就過來。”“行……”話說到這兒,電話通訊就斷了,看來苗成云的衛星電話確實是沒電了。苗雪萍這會兒就坐在林朔旁邊,以她的耳力,自然是把方才林朔和苗成云的對話聽明白了。這位苗家女獵人問道:“兒砸,你要去接應他們?”“不是接應,而是趕出去。”林朔說道,“要是言語沒效果,我就直接動手,弄暈他們讓苗成云帶出去。”“為什么?”“因為云家護道人的傳承,無論修力還是借物,都很精妙,可唯獨他們修行的煉神法門,那就是一個坑。”林朔說道,“云家護道人,實際上是云家的贅婿。當年為了避免這群贅婿以下克上,所以在護道人的煉神傳承上,云家人是動了手腳的。云家主脈傳人只要有個九寸三境的修為,就能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他們。這馬逸仙是云語蘭的丈夫,他自己也說過,他的煉神法門是云語蘭教的,我就不得不防這一點。”“云家護道人的傳承還有這個問題?”苗雪萍驚訝道,“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您當然不知道了,別說您了,云家這些護道人應該也不知情,所以我沒法跟我外公明說。”林朔說道,“這是云家主脈獵人的秘術,叫做‘九陽傀儡’,至于什么效果,傀儡二字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既然是秘術,你是怎么知道的?”“姨娘,您是怎么知道林家秘術‘英靈乩降’的?”林朔反問道。“因為你爹跟我感情好,他告訴我的呀。”苗雪萍神采飛揚地說道。“我娘跟我爹的感情也很好。”林朔眨了眨眼,“她雖然沒有把云家傳承告訴我爹,但這個秘術的效果是說了的,然后我爹又告訴了我。”苗雪萍怔了怔,臉上神情變得有些挫敗。林朔接著說道:“這兒的猛獸異種已經夠麻煩的了,馬逸仙又可能掌握了‘九陽傀儡’,我們不能冒這個險。如果云家九個護道人再變成敵人,那局面就對我們太不利了。況且這九人里還有我外公,我不想傷他。您在這兒守著魏行山和周令時,我去去就回,道兒今天白天已經開出來了,我來回最多兩個小時。”苗雪萍伸手按住了林朔的肩頭:“兒砸,你自己的徒弟自己守,我替你跑這一趟。”“姨娘,他們未必聽你的。”林朔說道。“我才不跟他們廢話呢。”苗雪萍說道,“這九個棒槌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這回正好能收拾他們一頓。”“姨娘,你跟他們有仇?”林朔奇怪地問道。“哼。”苗雪萍冷哼一聲,“當年要不是他們放水,你爹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把你娘給娶了。那時候,只要他們把樂山多拖一陣子,我的迷說不定就能得手。要真是這樣,我現在就是你親娘。”林朔趕緊擺手:“姨娘,這事兒不是這個邏輯。”“說正經的。”苗雪萍正色說道,“這趟我們進山補給有限,你是個修力的,這幾十里來回疾馳,你損耗太大,戰力會大打折扣。我就沒問題,只要念力不枯竭,體力對我而言不是必要的。況且萬一被那馬逸仙搶先我們一步,面對那九個棒槌還有馬逸仙本人,無論你我都難免會陷入苦戰。我借物這個路數,周旋的法子多,至少能全身而退,而你想要殺出重圍,手下難免要有幾條人命。都是自己人,沒必要搞成這樣。”“老林。”這時候魏行山聽了半天,終于說話了,“我覺得干娘說得靠譜,你就別去了,讓她老人家跑這一趟吧。”“是啊師傅。”周令時也說道,“這賀家獵場水太深了,幾天下來只有一頭蠱雕露出水面,您現在這身力氣,可千萬得省著點兒用。”林朔想了想,點頭說道:“姨娘,那您千萬小心。”“放心吧。”苗雪萍揮手作別,人影一閃就遁入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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