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時間,要是按林朔在家里吃吃睡睡這么個過法,那還是很漫長的。
他原本就閑了一個月了,覺得自己都快長霉了,現在全身上下每個關節、每一塊肌肉,都好像是在譴責他這個主人。
這樣的生活,太驕奢淫逸了。
可要是從物資調配的角度而言,這七天的時間,還是比較緊張的。
其實頭一批狩獵物資,苗光啟在年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接觸,林朔對自己老丈人算是有所了解。
這人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每次有所行動,前前后后都會考慮妥當,準備的東西不會出錯,比如上次紅沙漠的狩獵,就是很好的證明。
只可惜婆羅洲當地的情況,苗光啟因為信息渠道受限的關系,還是不夠了解。
沒想到那邊會這么亂,這就導致這次狩獵需要的人手,遠比之前預料的要多。
所以這第一批物資,也就顯得杯水車薪了。
第二批物資的抽調,那是需要時間的。
好在這兒,是江南林的大本營。
林家主脈目前雖然只剩下了林朔一個男丁,但整個林家,還是擁有作為一個獵門九寸九至尊家族的深厚底蘊。
其實林朔一直知道,自己老爺子之前不動用分家的資源,甚至可以跟堂叔林賀春保持距離,有兩個原因。
一是當時整個華夏的狩獵形勢相對平穩,確實沒必要動用分家的資源。
二是分家的發展,在林賀春掌權之后,當時剛剛把目光從傳統的行商,拔高到了全球經貿的格局。
這就有一個逐步打通關節、厚積薄發的過程,過去的三十年,資金其實一直是比較緊張的。
老爺子那個時候抽調分家的資源,就是涸澤而漁,不利于分家的長期發展。
而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
一是科技的日新月異,導致信息時代來臨。
獵門的視野,也從華夏這歐亞大陸的東邊一隅,拓寬到了全球。
從全球視角來看,人類跟猛獸異種之間的戰斗,還遠未結束,形勢一下子就嚴峻多了。
另外地菩薩、九龍異獸這些,也預示著有一個更大的危機,正在逐步逼近。
這時候再不動用分家的資源,可能以后就沒機會動用了。
二是分家經過三十年的發展,早已今非昔比,不僅樹大根深,而且枝繁葉茂。
如今各種富豪榜上,都沒有林賀春這號人物。
并不是他上不了,而是他不想上。
真要是上去,怕嚇壞了整個世界。
林賀春本人其實很低調,而這些日子一直在林朔面前出手,大筆的銀錢撒下去,其實就是在不斷提醒著林朔。
分家已經足夠強大了,已經可以支持主脈做任何事情了。
所以這第二批狩獵物資,林朔讓自己的堂叔去準備。
不過自家的帳要跟研究會的帳分開,所以資金是研究會出的,只是借用林賀春的供貨渠道。
林賀春一個電話就把這事兒辦了,七天時間之所以有點兒緊張,不是貨的事兒,主要是路上的運輸環節。
林賀春做事,是習慣隱藏自己的,喜歡借殼辦事,包括跟婆羅洲那邊做生意也是這樣。
林賀春知道阿萊佐,可中間隔了好幾個人,阿萊佐并不知道林賀春。
因為這個辦事習慣,林賀春的渠道都不在近處,所以調物資來江南林這兒,需要一些時間。
更何況林朔要準備的東西,那都不是市面上常有的,包括武裝雇傭兵用的裝備,實際上就是大批軍火。
這種東西是不能進我國領海的,得把船調到公海上,事先等著。
回頭等安瀾號開到公海,兩艘船船板一搭,這才能交付。
船在海上行駛相對較慢,所以這里外里都需要時間。
不過對于林朔來說,無論第一批物資,還是第二批,他本人基本上用不著。
而他一直在等的東西,在臨出發前,總算是等到了。
那就是追爺。
紅沙漠上,為了對付那頭黑皇后,林朔動用了林家秘術“英靈乩降”,請出了自己爺爺的英靈。
買賣是做完了,可追爺就開始造反了。
之前被林家歷代英靈鎮壓在里面的兇靈,不太老實。
所以何鐵匠把追爺請了回去,供奉在自家爐子的邊上,讓追爺睡上一覺,消消氣。
原本計劃是十來天,結果林朔這一去神農架,這就耽擱下來了。
后來林朔回到江南林補辦婚宴,然后再度個蜜月。這些事情,追爺脾氣那么大,還是少來攙和為妙。
而且據何鐵匠在電話里說,追爺也確實需要更長的時間恢復,于是林朔就把它晾在了何家。
今天,是時候把這位林家首席供奉,給請回來了。
這天下午,何鐵匠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柳葉巷。
老鐵匠今年六十多了,輩分也比林朔大,這趟親自從西北過來把追爺送到江南林,林朔有點兒過意不去。
他早早開了一壇二十年的女兒紅,備了一桌上好的酒席。
在門口迎到了何鐵匠,請到了屋里,林朔正要說什么,卻只見何鐵匠擺了擺手:“別的不忙,先交貨。”
一邊說著,何鐵匠把背上斜挎著的追爺輕輕一甩,雙手捧著。
林朔眼尖,發現鐵匠的手有點兒微微顫抖。
察覺到這位前輩這么舉著追爺有些吃力,林朔趕緊伸手去接。
這一伸手,掌心剛剛碰到追爺的弓身,林朔直覺得掌心一痛,好像是被什么東西給蜇了一下。
林朔面色如常,雙手一托就接過了追爺,然后低著頭溫言說道:“追爺,您在林家這么多年,保我林家一脈香火不絕,實在太辛苦。
所以,我這才送您回娘家睡一覺,回回氣,補補身子。
絕對不是不要您了,您別生氣。”
說完這番話,手里的追爺不再繼續蜇人,林朔這才笑了笑,順手把追爺請到了肩膀上。
兩千來斤的分量壓上來,林朔只覺得全身筋骨一繃,渾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
之前在自家的床上,兩位夫人也不是沒試過給林朔按摩。
但她倆這力道,永遠是不夠的,對林朔而言就是隔靴搔癢。
追爺現在這一下壓上來,林朔身子這才吃上勁兒了,舒服。
何鐵匠上下看了看林朔和追爺,點了點頭:“嗯,你倆這狀態,比之前更好了。”
“我也有這種感覺。”林朔說道。
“追爺這趟保養,比之前我預想的時間要長。”何鐵匠說道,“一是因為,你最近半年把追爺用得太狠。
要是不管的話,平常使用問題是不大,可你們林家的‘林降天劫’要求的精度太高,追爺本身一旦有點兒偏差,你們林家這招壓箱底的絕技就廢了。
所以我修理調校,用了不少時間。
還有更重要一點,你上次那趟紅沙漠之行,獵殺的那頭叫做黑皇后的東西,了不得。
這東西死后被攝入追爺的兇靈,搞得兇靈特別橫,你爺爺的英靈兜不住。
哪怕是我家的煉爐,都鎮不住它,二十多天下來,這東西愣是沒消停。
要是這樣下去,追爺我只能熔了,此等兇物不能再用。
我當時正為難要怎么跟你交代呢,可奇了怪了,就在你補辦婚宴的當天晚上,追爺忽然就老實了。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事兒終究是好事,至少追爺我能交出來了。
只是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兒,我是不明白的,所以我交待給你,你自己留點兒神。”
林朔聽完這番話,心里微微一動。
補辦婚宴的當天晚上,那也就是苗姨娘嫁給父親的第二天晚上。
他隱隱明白了,這應該是自己的父親,英靈歸位了。
如今是怹老人家頂替了爺爺林潮東,親自坐鎮,所以追爺里面的兇靈,這才服帖了。
這倒未必是老爺子英靈更加強大的緣故,而是爺爺當年力氣稍差,追爺用得少。
而自己老爺子,那是常年把追爺請在肩頭的,英靈歸位,那就是故友重逢,追爺自然就消停了。
想明白了這個環節,林朔心中多少獲得了一些慰藉,也有了一些壓力。
如今,應該是自己的親爹,壓在肩頭了。
爺爺死的時候自己太小,沒什么印象。
可親爹是把自己養大的,自己的一身能耐也是怹老人家教的。
有爹盯著,婆羅洲的那頭七色麂子,絕不能讓它給跑了。
不然老爺子肯定不高興,以后“英靈乩降”一旦使出來,說不定會先給自己來兩個耳刮子。
“爹,您就瞧好吧,兒子絕不給您丟人!”
林朔正在心頭默念呢,面對何鐵匠左手摸著右肩膀,苦笑著說道:“林朔啊,東西是送到了,不過這一趟,也是我最后一次送貨上門了。
追爺這大幾百年過去,還是這么龍精虎猛的,可我已經老了,快扛不動它老人家了。
下次保養,我兒子何凱會接班,到時候你就跟他聯系吧。”
“知道了,何大哥我之前見過,認得。”林朔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隨后伸手扶著何鐵匠的胳膊,“何伯伯您辛苦了,快快上坐,咱爺倆好好喝一頓酒。有件事兒,我還想跟您慢慢商量呢。”
“哦?什么事兒啊?”
“我想跟鐵匠何家,談談合作的事兒。”
“合作?”何鐵匠不解道,“咱兩家還需要談這個嗎?這不是合作了好幾百年了嗎?”
“更廣泛的合作。”林朔笑道,“我那曹四舅,在獵門負責一個外骨裝備項目,團隊已經拉起來了,技術儲備也有一些。
不過我知道,何家在這方面技術底蘊,是更加深厚的。
您的兒子,何凱何大哥,如今就是國家工程院院士。
在材料學和軍事裝備方面,他是最頂級的專家。
您看,咱是不是能夠兵合一處將打一方,整合出一個技術框架來,把獵門的外骨裝備進展,再往前推一推?”
“行。”何鐵匠沒有絲毫猶豫,馬上說道,“不過我老何就是個手藝人,這種高科技的事情,你還是得去找何凱。
到底怎么弄,你可以讓曹余生跟他談。
總之這個事情,我們老何家支持。”
“那就再好不過了。”
“應該的,咱倆家,那是幾十輩人的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