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刀人形異種的沖鋒,似是潮水一般綿綿無盡。
賀永昌和奎恩兩人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殺戮也從未停止。
到了午夜時分,山谷之間,這些異種的尸體逐漸堆積起來,填平了地形的凹陷,這就縮短了從那邊山頭到小分隊所在山頭的距離。
而且因為逐漸變成了平地,雙刀異種的沖鋒勢頭也就更加猛烈。
隨著體力的劇烈消耗,鐵甲騎士奎恩的動作,開始出現了凝滯,這名巨漢的呼吸就像拉風箱似的,氣喘如牛。
鐵靴每一腳踩在地面上,都是一個水印,那是他的汗水浸透了貼身的內衣,順著鎧甲內壁流淌下來聚集到了靴子里,隨著他的腳步移動被震出鞋底。
這會兒,賀永昌已經代替了奎恩,抵擋了小分隊絕大部分的壓力。
賀永昌的實力高出奎恩一截,一旦他頂在最前面,隊伍的壓力一下子頓減。
不過他心里明白,這樣是持續不了多久的。
因為大德魯伊格林漢姆的藤蔓術,間隔已經越來越長了,能束縛的個數也越來越少。
剛上手的時候,格林漢姆一記藤蔓束縛那是上千條藤蔓從地底鉆出來,能包裹住一大片敵人,然后基本能做到十秒一發。
到了這會兒,一分鐘一發,然后也就三五根藤蔓冒個頭出來,絆倒一兩個雙刀異種也就鉆回地底去了。
無論質量還是數量,完全兩碼事兒。
賀永昌明白這是小伙兒戰斗經驗不足,一開始在苗小仙面前顯擺能耐,發力過猛了,這會兒后勁兒沒了。
同時也很明顯,隊伍后方的補充,是跟不上消耗的。
也就德魯伊能通過牧師的加持延長續航時間,可牧師施展圣佑術也是消耗念力的,凱瑟琳的念力無從補充,能撐到現在才宣告枯竭,小姑娘修為已經夠可以的了。
而到目前為止,這些雙刀異種的情況,也基本摸清楚了。
整體戰斗力相當于獵門修力弱九境,腦子不太好使,不知道什么叫恐懼,然后雙臂鋒銳的硬度極高,削鐵如泥。
剛才奎恩閃躲不及,肩甲的一角被刀鋒削過,那是應聲而落,就跟豆腐一樣。
在了解了這些特性之后,賀永昌就覺得再在這里死命抵擋下去,已經不太明智了。
主要是因為這座矮峰下的山谷,此刻已經被填平,對面沖鋒起來太方便,小分隊上打下的地利已經沒了。
作為此次戰斗的指揮,賀永昌覺得到這個時候,不如自己一個人抵擋一陣,身后這些人全部撤到總魁首所在的地方去,然后自己再去跟他們匯合。
這樣兩座山峰之間再次形成了山谷,小分隊能重獲地形優勢。
賀家家主剛要下達這條命令,幾乎是與此同時,在這方天地之間,忽然響起了一陣號角聲。
這號角聲不是那種嘹亮高亢的,而是極為低沉,同時音壓又十分強大,人聽著會覺得心臟好像在跟著震動似的,很難受。
而隨著這聲號角響起,雙刀人形異種的沖鋒攻勢,終于停止了下來。
之前是如同潮水般涌來,如今又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了滿滿一山谷的尸體。
在明確了眼前這個狀況之后,賀永昌把指令壓在了嘴邊沒出說來,打算靜觀其變。
然后他只聽“咣當”一聲,身后的奎恩一屁股坐地上了。
扭頭一看,身后五人中,除了唐靈玉依然站著以外,其他四人全癱坐下來了。
其中格林漢姆和凱瑟琳兩人臉色慘白,腦門上直冒冷汗,顯然是念力消耗過度。
而苗小仙則不斷地用左手揉著自己的右手腕子,埋怨前面的奎恩說道:“你也太重了,為了讓鞭子能拉得動你,我手都脫力了。”
奎恩頭盔面罩放下來了,看不到臉色,不過從他盔甲縫隙中不斷滲出的汗水可以得知,這個鐵甲騎士的體力也已經到達了極限。
對隊員的情況有個大概了解之后,賀永昌也就不再看他們了,而是繼續目視前方,盯著那邊山頭的動靜。
盡管身處戰局之中,不過他作為一個在東非大裂谷經歷了三次獸潮而存活下來的傳承獵人,戰斗能力并不是他賴以生存的主要法寶,腦子才是。
一聲低沉號角之后,敵人如潮水般退去,這事兒有喜有憂。
喜的是,不管怎么說,好歹能歇一會兒。
憂的是,之前的戰斗把隊員的體力念力壓榨得太干凈了,一時半會兒是恢復不過來的,所以此刻的休息,并不能很快恢復團隊戰斗力。
而號角之后敵人退去,這就再明顯不過,這些人形異種雖然單體智力不高,但背后有指揮。
在沒指揮的情況下,單體智力不高是致命缺陷,而有了指揮,單體智力不高卻能確保執行力,這就變成一個優點了。
對方之后會怎么辦,這會兒還不知道。
此刻賀永昌心里知道的是,這一晚,肯定將十分漫長。
賀永昌知道這一點,林朔自然也知道。
從晚上十點接敵開始,賀永昌率領的作戰小分隊,已經持續戰斗了兩個小時。
這樣高強度的戰斗,無論對體力還是精神意志,都一場地獄般的磨練。
老賀帶人扛住了,很不錯。
想必此刻觀看直播的那些觀眾們,有不少人已經在歡呼雀躍了,以為狩獵隊打贏了這場遭遇戰。
而實際上,林朔明白情況依然很糟糕,甚至可以說,比之前更加糟糕了。
作為己方的隊長,實際上的最高指揮官,林朔在聽到那記號角之后,就知道在這場戰局的指揮層面,自己是存在對手的。
而自己手里目前有四張牌。
第一張,是賀永昌為首的作戰小分隊。
他們在強壓之下快速形成了配合,打了一場很提振士氣的阻擊戰,把前方陣地給守住了。
可于此同時,這張牌目前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看他們的狀況,除了賀永昌和唐靈玉狀態還好一些,其他人無力再戰。
第二張牌,是身邊的大姨子蘇冬冬。
她有兩個作用,一個是竊聽器,能對林朔提供周圍的聲音情報。
另一個是她的十方羅剎,這是大范圍殺傷技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敵我不分的,僅適合單體作戰。
第三張牌,是魏行山手里的狙擊槍。
就目前這些人形異種體現出來的身體強度而言,狙擊槍是能做到一擊必殺的。
可老魏本身的近戰實力有限,需要人保護,同時狙擊槍在面對海量敵人的時候,跟林朔背上的箭矢一樣,有種杯水車薪的感覺。
第四張牌,那就是林朔自己了。
這是他目前手里的牌面,而對方有什么牌,林朔目前只看到一張,那就是海量的雙刀異種沖鋒,其他還不清楚。
而雙刀異種的沖鋒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之久,異種的尸體都能填滿一個山谷,這就有兩個可能。
一是對方的指揮員能力不行,或者是接受前線信息緩慢,所以沒能及時止損。
另一種可能那就可怕了,就是這些消耗,對于對方指揮員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這是一種極為正常消耗,它根本就不在乎。
如果這種可能性應驗,那么首先,這股人形異種的整體戰力,雙刀異種只是冰山一角,它們本身就強大到令人恐懼。
其次,對方指揮員居然習慣了這樣的消耗,那么它們所在的地下環境,正在跟它們競爭的對手,到底又有多么強大?
整個西王母所在的地下空間,到底是怎樣的龍潭虎穴?
當然這些林朔只是一個念頭閃過,并沒有去細想,因為沒這個時間,他得先應對眼前的這個局面。
對林朔而言,手里的牌面很明確,可這到底是狩獵,并不是真的打牌。
打牌的時候,牌甩出去就甩出去了,不用想著怎么再拿回來。
狩獵的時候不行,因為從始至終,林朔手里就這四張牌,拋開個人感情不論,他要面對的牌局,遠不止如今這一場。
牌打出去了必須要拿回來,否則就是減員。
另外從長遠看,正如蘇冬冬所言,目前自己手里,是整個歐亞大陸年輕一輩修行者中,除了自己的那幾個家眷親戚之外,最精銳的一股力量。
他們要么還年幼,要么剛剛進入壯年期,距離他們此生修行的最高峰,各自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現在但凡死上一個,未來就少一位修行巨擘,這是全人類的損失。
自己要盡可能地保全他們。
之前那一戰,是狹路相逢避無可避,現在對方攻勢有了短暫停歇,也就給了林朔一個調整的機會。
自己手里的這第一張牌已經打到這個份上,是時候拿回來了。
于是林朔朗聲說道:“永昌,從現在開始我接手前線,你們先撤回來。
蘇冬冬,你先在我們身后面的山谷里,給苗小仙、奎恩、格靈漢姆、凱瑟琳四人布置一個畫牢,然后再趕到前線跟我匯合。
永昌和靈玉,你們到我現在的位置守著魏行山這桿槍,同時觀察之后的戰局,盡可能地收集情報。”
一邊說著這番話,林朔一邊邁步就走,這番話說完,他人已經趕到了矮峰之上。
賀永昌帶著五人,根據林朔的布置已經撤離了這里。
不出兩分鐘,蘇冬冬也來到了林朔身邊。
“然后呢?”黑暗曼陀羅問道,“你看對方也沒什么動靜嘛,我們倆就這么干等著?”
“當然不是了。”林朔說道,“剛才那聲號角,你應該也聽到了,能判斷具體位置嗎?”
“當然可以,它的腳步聲我盯著。”蘇冬冬說道,“距離這里五公里,之后就一直沒怎么動彈。”
“好。”林朔說道,“你過去一趟,能拔就把它拔了。”
蘇冬冬微微頷首,二話不說這就要走。
“等等!”林朔忽然叫住了她。
“嗯?”蘇冬冬回頭側目。
“別貪功,活著回來。”林朔叮囑道。
蘇冬冬眼波流轉,視線在林朔臉上停留了一小會兒,說道:“你現在的樣子,沒你原來好看。”
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黑暗曼陀羅人影一閃,剎那間就躍過了對面山頭,消失在林朔的視線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