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洲東北隅,米亞公國,北山伯爵領。剛剛上任一個月的公爵涅墨亞,這天早上正在領地里遛鳥。作為一名奴獸師,這是很常見的舉動。因為手下的異獸畢竟是豢養的,平時待在獸欄里好吃好喝,沒有戰斗歷練,運動量都遠遠不夠,長此以往血統再好的異種也會退化。所以溜異獸是必然的,保持一定的運動量。而異獸出動,也不僅僅是溜一圈就完事兒了,為了保持其兇性,順便還得狩獵。至于狩獵的對象是什么,那就得看異獸的品種了。有吃家畜的,也有吃人的。可無論是吃人還是吃家畜,都必須得有勢力才能辦到。所以大西洲上的奴獸師,基本是有自己領地的貴族,伯爵以下還不夠,一般是公爵起步。只有公爵以上,手里有至少七八個的伯爵領,才能經受得起。否則就緊著一個伯爵領禍害,底下人容易造反。涅墨亞豢養的獅鷲,在大西洲上作為異獸,品級算是比較低的。這并不是它們不厲害,相反,獅鷲的戰斗力,足可以跟高品級的異獸媲美。品級這么低的原因,是豢養成本太高。這東西吃人,而且只吃人,不吃人沒法活。而這,就是目前涅墨亞的困境之一。老公爵這輩子那是沒白活,娶了七個公爵夫人,一輩子生了十四個兒子十二個女兒。老頭兒生前是帝國的將軍,跟隨先皇南征北戰,論打仗那是猛人一個,政治方面則差一些。他精打細算,自己總共被封了二十六個伯爵領,子女們一人一個正好。于是等到涅墨亞拿到公爵頭銜,手里就只剩下一個伯爵領了。所以目前的局面,涅墨亞要么就是看著自己的獅鷲絕食而死,而自己的個人戰力大打折扣,最后被幾個虎視眈眈的兄弟姐妹干翻。要么就是放縱獅鷲吃人,底下人全跑光了,最后只剩下自己和獅鷲面對幾個兄弟姐妹的攻擊。兩瓶毒藥任選一瓶,這還不是涅墨亞面臨的最緊迫的危機。最緊迫的,是他目前擁有的公爵頭銜,其實是篡奪的。擁有這個頭銜正統繼承權的,是他的大姐,阿爾忒彌斯。米亞公國所在的帝國,推行長子繼承制,而且男女平等。所以按照帝國法理,阿爾忒彌斯的繼承順位比涅墨亞這個老二靠前,這是公認的。涅墨亞能篡奪公爵頭銜,是因為他偽造了證據,污蔑阿爾忒彌斯豢養面首,還跟家族長輩不倫。女子放蕩,這在大西洲的宗教教義里是很大的罪名,于是涅墨亞就能把這位姐姐給流放了。另外這一招的高明之處,還在于能夠切斷阿爾忒彌斯的后援,畢竟她跟帝國的三皇子是有婚約的。這個消息要是傳到帝國都城,那這一紙婚約有可能告吹。而沒了帝國皇子婚約的這份后顧之憂,涅墨亞就能下手殺害阿爾忒彌斯,徹底坐穩公爵之位。這兩天涅墨亞憂心的,是帝國都城那邊遲遲沒消息,婚約到底還算不算數,這事兒他不確信。要知道流放海外的人,那是隨時都能回來的。這就如鯁在喉了,帝國皇子的實力不是涅墨亞可以抗衡的。哪怕是整個米亞公國,在人家手里也就是一口氣就吹沒了的塵埃。所以今天上午這趟遛鳥,涅墨亞溜得心事重重,沒啥滋味兒。涅墨亞繼承了老公爵的戰斗力,腦回路也差不多,政治智慧沒多少,可小聰明還是有。目前這個形勢,自己跟其他兄弟反目那是遲早的事情。二十六個伯爵領兄弟姐妹一人一個,米亞公國因此一盤散沙,這肯定不是長久之計。現在大家表面上都和和氣氣的,其實暗地里都在招攬高手,整軍備戰。所以自己的獅鷲要吃人,現在肯定不能吃自己伯爵領的人,得去吃兄弟家的。坐著領頭的獅鷲在天上飛了一圈,涅墨亞覺得還是去吃三弟家的人比較好。五弟加西亞,是個神學的學者,威望很高,同時很文弱,個人戰力可以忽略不計,手底下也沒什么像樣的高手。但凡兄弟姐妹之間戰事一起,加西亞的伯爵領肯定是最先被吞并的。而且兄弟倆是一個媽生的,從小的關系也好,涅墨亞就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等回頭自己先吞并了加西亞的伯爵領,不殺他,讓他去學院當個院長,那樣的生活顯然更適合他。在涅墨亞的邏輯里,你看我未來對你三弟這么好,那現在我的獅鷲吃你手下幾個人,應該就不叫事兒了。于是涅墨亞拍了一下坐下獅鷲的鳥頭,率領獅鷲群降落云端,再飛過前面這座山頭,就是加西亞的領地了。結果剛剛飛下云層,涅墨亞就看見有人在山頭上招手。仔細一看,這不是三弟加西亞么?這身青色的袍子應該是新做的,看著還挺精神。涅墨亞又觀察了一下山頭附近,沒人埋伏,就三弟一個,看樣子是專程等著自己這個二哥過來。那行吧,見見。一念及此,涅墨亞直接縱身一躍,隨后借得鷲神之力施展御風之術,穩穩地落在了山頭上。“西嵐伯爵加西亞,見過公爵大人。”加西亞看到二哥下來剛要行禮,肩膀就已經被涅墨亞給扶住了。“自家兄弟,不要這么客氣。”涅墨亞說道,“咱倆人從小一塊兒長大,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加西亞也笑道:“正是感念兄長的這份情義,所以弟弟我今天給兄長備了一份大禮。”涅墨亞一聽就樂了:“還是你懂事,那我的獅鷲去吃哪個村子啊?”加西亞一聽這話眼角抽了抽,不過神情卻看不出什么端倪,微微笑道:“山下的村子總共三百四十五口人,這趟肯定會讓兄長滿意,不過我給兄長備下的大禮,可不僅僅是如此而已。”“哦?”涅墨亞一下子來了興致,“說來聽聽。”“我有個同窗,前陣子受邀去國都講學,昨天給我來信了。”加西亞微微笑道,“信里的內容,兄長肯定感興趣。”涅墨亞一聽這事兒,臉上興奮的神情淡了不少。他還以為有什么實惠,搞半天只是個消息,不過轉念一想,他現在確實在等帝國都城那邊的一個消息,于是趕緊問道:“信上說什么了?”“現在都城人都在傳皇室的一樁丑事。”加西亞猶豫了一下,似是在組織措辭,隨后說道,“說是三皇子的未婚妻,也就是我們的大姐阿爾忒彌斯,在家族地盤里穢亂不堪。皇帝龍顏大怒,已經派使者趕過來了,不僅要撕毀婚約,并且在要在北山伯爵領當眾燒死這個女人。這個消息,難道兄長不感興趣嗎?”涅墨亞一聽,鼻涕泡都差點樂出來了,不過當著兄弟的面,他不便表現出來,而是皺眉嘆息道:“其實大姐以前對我們兄弟姐妹很好,她墮落成這樣,我也很難過,這次又引來殺身之禍,這可如何是好?”“兄長,咱兄弟倆什么感情,您就別在弟弟面前說這種話了。”加西亞神情很無奈,“權力的道路,是容不下親情的。我有自知之明,不是當領主的料,所以我這片西嵐伯爵領,只是替兄長暫管。回頭兄長只要一聲言語,不必兄長派一兵一卒,我直接把伯爵官印送到兄長府上,只求兄長給我在公國學院留個職位就行。”涅墨亞很是感動,誠懇地說道:“三弟,在我心里,你早就是公國學院的院長了。”加西亞嘴角抽了抽,隨后正色說道:“依愚弟之見,現在兄長當務之急,是要穩住圣眷。因為出了阿爾忒彌斯這件事,讓皇室的名譽受損,皇帝現在對我們整個家族是非常不滿的。也就是老爺子去世了,否則他老人家夠嗆能過這一關。姐姐干那種事情,我們這些做弟弟確實管不著,可您是繼承公爵爵位的,這事兒得給皇室交代。所以您得有個準備,現在不是心疼錢的時候,這上上下下都要打點,尤其是這個使者團,他們是皇帝針對此事的全權代表。只要打點到位,這關過了,那就轉危為機,您公爵的位置那就是皇帝認可的。再加上我這片伯爵領,咱們兄弟齊心,統一整個公國是早晚的事情。”涅墨亞耳邊聽著這些話語,先是焦慮,背著手在山頭踱步,隨后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整個人精氣神煥然一新。就跟有了主心骨似的,原本迷蒙晦暗的前程,在加西亞的一番話語之下變得明晰亮麗起來。涅墨亞穩了穩心神,問道:“使者團現在到哪兒了?”“我聽說是坐船來的,七個人,昨天在南陵伯爵領登陸,走得并不快,看他們的腳程,后天能到北山。”加西亞說道。涅墨亞一聽就慌了神:“這么快?”“是啊,所以我今天剛一收到消息,就在這里等兄長過來了,事不宜遲啊。”“怎么準備啊?”涅墨亞說道,“阿爾忒彌斯人還在海上呢,就不到兩天的時間,我找誰過來給他們燒啊?”“所以這事兒就巧了。”加西亞笑道,“使者團在海上,正好碰上她那艘船。使者團里有高手,順手就拿下了,所以人家這趟是押著她來的。說白了,這種罪人,在都城燒皇室嫌丟人,于是就擱在您地盤上燒。”“哦。”涅墨亞終于松了口氣,喃喃說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兄長回去早做準備?”加西亞問道。“我這就回去!”涅墨亞轉身就要走。“那山下的村子呢?三百四十五口人,獅鷲不吃了?”“它們餓幾天又不會死,我趕時間,走了。”說完涅墨亞人影一晃,這就竄上了半空,翻身騎到一頭獅鷲身上,很快就飛遠了。加西亞看著二哥遠去的身影,一臉譏誚之色,隨后身子一晃也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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