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獵門總魁首拖家帶口的,總算是回到了昆侖園區。
大西洲這筆買賣,他對所有人都算有了交代,可唯獨對蘇念秋,他覺得還是虧欠的。
一是出了阿爾忒彌斯那檔子事兒,二是人家好不容易拿到個神念雷劫的神通又半道被收回去了,三是請回來一個強勢的婆婆,她往后日子也不太好過。
所以回到昆侖山之后,林朔就覺得不能再給她上眼藥了,教書是不能去的。
雖然他跟齊老師已經說清楚了,可備不住女人心思,算了,不趟這個雷。
因此這頭一天復工上班,他坐進了昆侖項目決策小組的組長辦公室里,另外一個頭銜是園區管委會主任。
他這一坐進來,曹冕高興壞了。
“總算有人幫我干活兒了”。
于是獵門謀主一趟一趟地往總魁首桌上搬文件。
林朔第一份文件看到一半,就覺得周圍光線很暗,一抬頭好家伙,自己快被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給活埋了。
“不是,曹冕。”林朔趕緊叫住又要回去搬文件的獵門謀主,“哪兒來的那么多文件啊?”
“這是昆侖園區自成立以后,歷年來的會議決策形成的文件,您好歹全都過目一下,這樣對往年工作心里有個底。”曹冕說道,“否則一個新提案過來,您都沒決策依據。”
林朔嘴角抽了抽,說道:“那我也實話跟你說,我來這兒上班,就是因為家里太吵,想有個靜養修行的環境,不是真來上班的。園區里的事兒,你們以前怎么辦,往后就怎么辦,都當我死了行嗎?”
“嘿,您這話說得。”曹冕撇撇嘴,“總魁首,您這甩手掌柜當了快十年了。您再看看我,當年剛入職的時候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小伙兒,這會兒白頭發都不少了,身材也眼看著要跟我爹差不多了。您就當體恤一下下屬,幫我稍微分擔一點兒行嗎?”
林朔伸長了脖子,目光越過桌上的文件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謀主。
還真是,目前獵門九大魁首里,就數曹冕如今看上去最老,明明三十出頭的人,這會兒乍一眼得有四十多了。
當然這也有曹冕不修行的關系,他是獵門有史以來僅有的一個純粹的文職魁首。
現在老謀主曹余生也就是參與一下重大決策,曹冕才是具體經辦人,相當于總經理。
而這位獵門謀主確實盡心盡責,能力也強,把整個昆侖園區包括全世界的狩獵買賣都梳理得井井有條。
人是真好用,可看目前這狀況,命不長,得活活累死。
林朔嘆了口氣,說道:“那行吧,你劃給我一塊活兒,可別太復雜啊。”
“那狩獵買賣要不您做主安排一下。”曹冕說道,“您是不知道,這個事兒是最讓我操心的,各方利益調節起來很難,您就不一樣了,總魁首嘛,一言九鼎誰敢不服?”
林朔卻搖搖頭:“那也不能瞎安排,我就算能壓服一時,人家心里也會有埋怨。回頭這個雷爆了,那就是直接沖獵門的。而你安排至少隔著一層,你要是沒做好,我還能把你賣了挽回一下民心。”
“您倒是實話實說。”曹冕翻了翻白眼。
“就你這個頭腦,我也瞞不住你,干脆說明白。”林朔笑道,“這個活兒我不接,你再換一個。”
“那財務方面……”
“不管。”林朔搖搖頭,“就我這仗義疏財的性子,讓我管錢,不出十天這兒就得破產,然后你就下崗了。”
“研究院……”
“不行。”林朔說道,“我家現在狄蘭最大,前兩天婆媳之間幾個回合走下來,我娘都斗不過她。你還想讓我在公事上管她,我這不是找死嗎?”
“那學院……”
“不去。”林朔整個人就跟觸電似的,趕緊擺擺手,“然后你也別問為什么,跟你說不著。”
曹冕翻了翻白眼:“那行,要不您就負責一下這間辦公室的衛生吧。”
獵門謀主撂下這句話,氣鼓鼓地要摔門而去,被林朔笑著叫住了:“你等會兒,別這么大氣性。”
“那您到底什么意思。”曹冕扭頭說道,“消遣我呢?”
“我的謀主大人,是這么回事兒。”林朔站起來,走到門邊把曹冕扶到沙發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說道,“我知道你心里在煩什么,我今天來上班,就是解你這塊心結的。”
曹冕看了看林朔,然后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了。
“其實啊,現在獵門也算人才濟濟,你要是覺得事情太多,大可以把下面的人提上來。
其他幾個魁首不算,還有唐靈玉、賀永年、傅明亮、鐘良策這些人,都能幫上你的忙。
還有昆侖學院的第一批學生,如今也快畢業了。
我這點人力,是屬于可有可無的,你指望我壓根就不現實。
你一不提人二不放權,應該是平輩盟禮的關系,現在這東西改了。
你覺得你們曹家目前在傳人修為上吃虧,要是把權放出去了,曹家九寸門檻就危險了。”
“總魁首不要誤會。”曹冕說道,“我曹冕不是那種貪戀權勢的人。”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這種人。”林朔說道,“無非就是面子上不好看,然后在情感上很難接受罷了。曹家兩代人為我林家鞠躬盡瘁,然后這時候說扔就扔。”
“我也知道,總魁首不是這么薄情寡義之人。”曹冕又說道。
“所以嘛,咱兄弟倆把話說開就好了。”林朔說道,“其實如今獵門也好,研究會也罷,改型重組的整個決策過程,你都是直接參與者,你也應該清楚,我們正在淡化家族出身的因素,在人才選拔上提倡能者居之。
以前各家傳承都是保密的,家族的門檻高低直接決定傳人的整體素質,所以家族出身是重要的考量因素。
而現在,我們學院建起來了,傳承也共享了,我們如果依然注重家族背景,那這些學院畢業生的上升通道就堵死了,我們辦學院也就沒意義了,這不自己拌自己腳嗎?
獵門家族還是要存在的,這是根基,不過家族之間的壁壘要淡化,這是大勢所趨。
于是平輩盟禮必然也要淡化,只作為一個傳統保留,要提倡它的競技性,而把其中的政治含義盡量清除掉。
所以暫時就十年一屆,往后間隔還要縮短,壓縮某個家族在某個門檻上的時長,這樣九寸門檻的價值就會下降,獵門九個魁首之位,包括我這個總魁首,也會從實權位置慢慢過渡到榮譽稱號。
那么實權落在哪兒呢?就在你曹謀主現在主導的這幢樓里。
這叫組織優化,我們先要集權,這才最大化調動資源,齊心協力辦大事。
所以謀主大人,你明白了嗎?”
曹冕此時長長舒了一口氣:“總魁首說得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我只是想聽總魁首親口說出來。”
“那我說出來了,滿意了吧?”林朔笑了笑,“你這個謀主,以后也是榮譽稱號,你再看看那塊牌子。”
一邊說著,林朔指了指自己辦公桌上的職位牌,上面寫著“昆侖園區管委會主任”。
獵門總魁首繼續說道:“這個職位才是你的實權,你給我兼走,別推我這兒來,我沒這個閑工夫。”
曹冕笑了笑,站起身來抱拳拱手:“總魁首,屬下告辭。”
林朔揮揮手:“忙去吧,順便把章進和老賀叫過來。”
“是。”
打發走了獵門謀主,林朔回到自己的辦公椅上,點上了一根煙,默默地等人。
章進和賀永昌,回昆侖園區其實比他早。
林朔是坐著游艇慢悠悠回來的,東大洲那批人完事兒更早,離得又近,回來也是專機接送。
等林朔在大西洲完事兒的時候,這倆已經回駐地了,塞北和神農架。
昨晚聽說林朔回來了,這倆才又趕過來,算算時間,今天上午能到。
一根煙抽到一半,林朔就感覺到有兩股異常強大的存在靠近了這里。
都是身懷九龍之力的人,彼此之間是有感應的。
不一會兒,賀永昌和章進兩人就走進了林朔的辦公室,然后伸著脖子找人。
文件堆得太高,看不見總魁首。
“我在這兒呢。”林朔站起身來,跟兩人一塊坐沙發上去了。
章進神情很興奮,他看見叔都是這個樣子,就跟粉絲見著偶像似的。
不過林朔先沒理會他,而是上下打量著賀永昌。
老賀不容易,他曾是林朔這一代最出色的少年天才,老爺子林樂山以前天天說“生子當如賀永昌”,以此來刺激林朔。
不過二十歲之后,賀永昌算是走上背字了,先是非洲戰事不利,境界也止步不前,隨后當了替死鬼被推上了賀家家主之位,在上屆平輩盟禮被楚弘毅一頓暴揍。
不過也正是這些磨難,把老賀的心性磨到了那個地步,而林朔也跟他惺惺相惜,明里暗里幫了一些忙。
現在的賀永昌,終于撥開云霧了,不僅得到了東大洲玄冥的九龍之力,本身的修為也是水漲船高。
他跟章進兩人在一塊兒,林朔有一種很清晰的直覺,老賀更強。
這就讓林朔有點兒手癢了,畢竟修力這一道,賀家傳承和林家傳承那是一個路子的,都以剛猛見長。
章家修力雖然也近似,可這家人是體力悠長,然后身體扛揍,走得是把對方耗死的路線,跟林賀兩家還是有區別。
賀永昌厚積薄發,如今這巍巍氣象,正在不斷撩動著林朔,想跟他過過手。
于是林朔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說道:“老賀,走,練練去。”
賀永昌一聽把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別別別,我這剛有點兒起色,您就別來打擊我了,好歹讓我爽幾天。”
“你別這么慫嘛。”林朔不滿道。
“這不是我慫不慫的事兒。”賀永昌說道。
“對。”章進說道,“永昌哥你別上我叔的當,上次我就上他當了,本來自我感覺還挺好的,然后被他打擊得啊。”
“那是你小子太菜。”林朔白了章進一眼,“老賀現在比你強嘛,我不一定能贏他的。”
“所以就更不能打了。”賀永昌說道,“總魁首,咱幾個是剛剛獲得九龍之力不久,都在還磨合階段,能發揮的戰力是不穩定的,這時候誰輸誰贏都很正常,而且很難把握分寸。
所以您有這個肚量,我未必有這個能耐,就算有這個能耐,戰斗不可控,也很容易闖禍。
咱就算要打,也是兩年后的事情,平輩盟禮嘛,躲不開。
而且我可聽說了,上次你跟章進那一架動靜太大,把楊院長和狄副院長給打急了。
您跟我要是再來一出,狄副院長不會放過你的。”
林朔嘬了個牙花子,一下子就沒興致了:“老賀,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圓滑。”
賀永昌笑道:“您放心,就您目前這家庭狀況,不用到我這個年齡,就會比我更圓滑。”
賀永昌說完拍了拍章進的肩膀:“你估計得慢一些,畢竟你才兩個老婆。”
章進笑著搖搖頭:“我就不跟叔比了,比得上永昌哥就行。”
“那你可得努力了。”林朔說道,“現在差得有點遠。”
“叔你別這么打擊我,咱倆之前打過的,差不多。”章進說道。
“真差不多?”林朔看了一眼賀永昌。
賀永昌笑了笑:“差不多。”
一看老賀這眼神林朔就明白了,他又放水了。
“那行吧。”林朔點點頭,“你們倆最近兩年好好修行,狩獵買賣,尤其是非洲的買賣,別去接。等下一屆平輩盟禮之后,我會帶你們去了結一樁事情。”
賀永昌和章進對視一眼,顯然明白了林朔在說什么。
昆侖山雷雨夜,三人的父親林樂山、章連海、賀甲命喪九泉,至今已有十七個年頭了。
兩年之后,那就快二十年了。
兩人一下子眼眶微紅,對林朔抱拳拱手:
“謹遵總魁首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