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這天晚上是連夜出發的,晚飯后從聶博藝那兒要了兩輛車,直接就上路了。
兩年時間宅在家里,事兒不多,林朔總算抽空把開車給學會了,以他身體控制力和動態感知力,只要心思學開車,很快就會了。
他其實不是為了自己方便,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早上能挨個送老婆們上班、孩子們上學。
自從當上全家人的司機之后,林朔每天接送的路線選擇還不一樣,這里面有講究,能順勢造成跟某個或者某幾個家庭成員會面的封閉場景,能私下談一些事兒。
因為平時在家里,家庭成員都不是常人,跟一個人說話其他人全聽見了,有時候就不太方便。
這趟從亞的斯亞貝巴出發,到南蘇丹的無線電信號發射源,直線距離三百多公里,前半截還有公路可走,后半截就是荒漠或者草原了,道路坑洼難行。
把車開到那里,這本身就是體力活兒。
這趟是兩輛越野車,杜志明和章進那輛車在前面開道,林朔、蘇冬冬、賀永昌三人在后面一輛車。
林朔這會兒當著司機,賀永昌在副駕駛座位,蘇冬冬則在后排位置上睡著。
這么安排位置,是因為林朔想找老賀聊會兒天,再熟悉熟悉非洲的情況。
如今在獵門內部,林朔這個甩手掌柜當得那是很徹底的,具體事物一概不管,能放出去的權力一概全放。
非洲獸患這事兒,其實早在他還是少年時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鬧起來了,可是當時信息流通不發達,非洲到底什么情況別說他了,就連當時的總魁首林樂山都不怎么清楚。
后來林朔去廣西教書了,消息更為閉塞,之后出山做買賣,娶妻生子,非洲的消息開始陸續傳到他那里,但也只是一份份簡報,言簡意賅的同時,主要的信息量是上面的數字。
如今人到了非洲了,林朔才發現自己腦子里的那些信息幾乎沒用,過往的傷亡數字和那一個個失聯的名字,和眼巴前的事基本聯系不上,兩眼一抹黑。
好在這趟同行的人里有懂行的,賀永昌在非洲前后待了十多年。
林朔一邊操控車子跟著前面那輛車,嘴里輕聲問道:“非洲當年的事情,老賀給我說說,到底什么情況,越詳細越好。”
賀永昌音量也壓得很輕,怕吵醒身后睡著的蘇冬冬,神情也陷入了回憶,悠悠說道:“我剛來非洲的時候才十六歲,當時帶著我們一塊兒狩獵的獵人,就是遲向榮的父親,遲正信。”
“嗯,遲叔。”林朔點點頭,“我聽我爹說過,這是他那一輩獵人中數得著的好手。”
“是啊,他雖然是借物的獵人,路數跟我賀家獵人不一樣,不過狩獵那是真個行家里手,我在他那兒學了不少東西。”賀永昌說道,“我當時來非洲,一開始并不是說是有獸患什么的。
你也知道,我是賀家二房出身,不算本家獵人,賀家當時大房有三兄弟呢。
我修行天賦比永瑞他們好,當時我爹看苗頭不對,怕我出事,正好他跟遲叔有交情,這就把我安排到非洲來了,本意其實是避禍。”
林朔笑了笑,插了一句:“不僅僅是避禍吧,我聽說嫂子姓遲啊。”
“嗐。”賀永昌一臉不好意思,“我父親當年確實跟人家訂了娃娃親,我是以遲家未來姑爺的名義住進遲家的,我夫人叫遲向月,是遲向榮的姐姐。”
“哦,原來遲向榮是你小舅子。”林朔說道,“那你十年前在門檻攻守不放水給人家?我記得遲向榮就是輸在你手里的。”
“雙敗制嘛,我當時已經輸給過楚弘毅了。”賀永昌很無奈,“我要是再輸就淘汰了,怎么跟你這個要扶我上位的總魁首交待啊?”
“還賴上我了。”林朔翻了翻白眼,“繼續說。”
賀永昌說道:“當時我和夫人還沒成親,我還是管老丈人叫遲叔,我們兩人進東非大裂谷的時候,接得就是埃塞俄比亞的買賣,說是裂谷里面有東西作惡。結果遲叔跟我下去一探,從毛發上認出來了,這是一頭狻猊。”
“狻猊不就是獅子嗎?”林朔說道,“獵門典籍上的一些東西,跟現在動物都對得上,貔貅是熊貓、麒麟是長頸鹿、狌狌是猩猩,狻猊就是獅子。”
“沒錯,狻猊就是獅子,可就跟白耳狌狌不是一般猩猩一樣,當時那頭狻猊,還真不是普通的獅子。”
“哦,也是變異的。”林朔點點頭。
“嗯,變異雄獅,而且控制了五個獅群,全都下到東非大裂谷里面去了。”賀永昌說道,“獅群的基本構成是母獅子,那頭變異雄獅當時控制了五群母獅,它手下還有六頭雄獅做小弟,總數大概有四十頭。
遲叔當時的修為在九寸六,借物道的強九境獵人,對付這種東西那是不在話下的,我就給他打打下手,買賣很快就做完了。
其他獅子只是些普通的獅子,遲叔和我當時就沒對它們下手,而是把變異雄獅引出來獵殺了。
就在我們打算回去的當天晚上,出事了。
那些普通的獅子,一夜之間全部變異了,天不亮就把我們給圍住了。”
說到這里賀永昌神色一黯:“我遲叔,就是那天晚上沒的,他老人家拼死把我保了下來,用借物手段把我送到了峽谷頂。”
林朔遞給賀永昌一根煙:“看來遲叔是真看好你這個姑爺啊。”
“興許是吧。”賀永昌接過煙點上,說道,“遲家當時也是人丁不旺,遲叔陣亡之后,也就留下一兒一女。
我當時十七了,向月十四,向榮才九歲,遲叔臨死前把家事托付給我了,然后那筆買賣又失敗了,違約金把遲家的積蓄賠個精光。所以他這個家我得當,至少要等到遲向榮成年,于是我在非洲待了十年,一直到向榮十九歲。
等我養好傷,把裂谷的事情上報獵門,然后把遲家里里外外的事情處理下來,再去裂谷為我遲叔報仇的時候,是半年后的事情了。
裂谷的情況,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失控了。
之前是獅子變異,那會兒只要是裂谷里的動物,全都變異了。
這些動物變異的特征倒也很明顯,清一色的白毛紅眼,不僅肉體大大加強,而且智慧也加強了。
我那時候是個九寸獵人,一腳踏進了九境門檻,結果跟一頭變異鬣狗過了幾招,差點沒死在它手里。
好在那個時候,獵門的支援已經到了,跟我一塊兒的有五個七寸獵人,把我從鬣狗嘴里搶出來了。”
“就一頭鬣狗,把我獵門未來九魁首之一差點咬死。”林朔確認道,“這是幾幾年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了。”賀永昌回憶道,“九一年吧。”
“九一年,那時候我十二。”林朔點點頭,“難怪從我十二歲開始,我爹就不跟我提生子當如賀永昌了,原來是你在非洲差點被一頭鬣狗咬死。”
賀永昌被噎了一下,隨后反擊道:“總魁首,你還別不信邪,把那時候的你擱在裂谷底下,用不著什么鬣狗,一只平頭哥就把你送走了。”
“我那時候才十二歲,能比嘛,你都成年了。”林朔翻了翻白眼,“還有老賀你可以啊,鬣狗打不過就打不過了,嫂子當時才十四歲,你就敢下手啊?”
“誰說我那時候就下手了,我是等她成年后……”賀永昌說到這兒停下來了,一甩手,“我跟你解釋這個干嘛。”
林朔笑了笑,騰出掛擋位的右手拍了拍賀永昌的肩膀,說道:“嫂子不在很多年了,云長也十八了,你是時候續個弦了。”
賀永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事情落在手里得有頭有尾,凡事都得有個交代。
二十多年前,我老丈人把他一雙兒女托付給我。
結果他女兒我沒照顧好,人已經不在了,他兒子五年前又失聯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
“那現在遲向榮不是有消息了嗎,咱這趟干嘛去的。”林朔說道,“咱把你小舅子接出來,小伙兒今年也才三十歲嘛,咱給他找個媳婦,遲家因此有后,這樣你老丈人香火不絕。那你再續弦,問題也就不大了,能交待得過去。”
“再說吧。”賀永昌說道,“遲向榮現在到底什么情況,我心里其實不樂觀。”
“怎么?”林朔問道,“你有什么預感?”
“不是預感的事兒,而是情報判斷。”賀永昌說道,“二十年前,我在非洲的時候,這里的獸患,表現形式是野生動物變異。
事情棘手之處就在于,非洲是野生動物最多的地方,而且大型動物多。
非洲又是我們人類的起源地,這里的野生動物跟人類有漫長的共存期,相比于其他地方,更加適應我們人類。
這一變異之后聰明了也強大了,危害就遠比之前澳洲獸潮大得多。
不過說到底,畜生再強也只是畜生,之前是因為全世界到處鬧獸患,我們獵門騰不出足夠的力量來對付非洲的事兒。
如今其他地方基本平定了,只要集合整個亞歐修行圈和世俗界的力量,平定非洲獸患這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這事兒不單單是獸患,更是女魃的事兒。
野生動物在女魃手里能變異,人類也是動物,又怎么能幸免呢?
最近一段時間我雖然人在大東洲,不過非洲的事情我一直在關注。
從半年前開始,非洲就出現白發紅眼的變異人了,這點總魁首你應該也清楚。
如今我們前腳剛到非洲,就有三萬難民忽然冒出來讓我們去接應,其中還有一個失聯五年的遲向榮。
這個事情的味道,我是怎么品都覺得不對頭啊。”
“不對頭就對了。”林朔點頭道,“越是不對頭的事情,我們才能獲得越多的信息,這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嗯。”賀永昌點點頭,然后說道:“總魁首,現在已經下半夜了,你好歹睡一會兒,我來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