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博藝,這是云家老家主云碧華的女婿,也是干兒子,等于既是林朔的姨父,又是林朔的舅舅。
三十年來,此人是云碧華的左膀右臂,獵門祖庭云家的核心智囊,云家的所有事情,他都能影響到最后的決策。
而如今,他又是獵門在非洲的負責人,先不說權力如何,光是前線后方的信息傳送,他就位于中間的關鍵節點。
無論是前線的應變還是后方的決策,聶博藝都是經手者。
這樣一個人,同時又是女魃在非洲的主神,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在場四個獵人,幾乎都是腦子“嗡”地一下,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么辦。
不過多年的武道修行,讓這四人下意識地對聶博藝形成了合圍之勢,四人每人一個方位,前后左右將聶博藝圍在了中間。
聶博藝則扭頭看向了蘇冬冬,雙目之中一道紅芒閃過,說道:“五夫人不要再嘗試了,你的手段對我是無效的。”
蘇冬冬雙眸紫色火焰燃起,小五接管了眼前的狀況,可卻沉默不語。
聶博藝沒再理會林家五夫人,而是看向了獵門總魁首林朔,云淡風輕地說道:“總魁首,咱倆聊會兒?”
林朔點點頭,試探道:“舅舅沒吃早飯吧?”
“那可不。”聶博藝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手藝好,特地沒吃早飯。”
聶博藝這句話一說出來,林朔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思,就穩下了一半。
這句話說明,聶博藝提前預料到了今天這場會面,眼下這個場景是他意料之中的。
事實上,以聶博藝如今主神的權限,他不僅可以調度力量嘗試著親手殺死目前的四個獵人,還可以直接在虛擬世界內部抹殺林朔這四個構建者的意識。
如此一來,在林朔他們還沒從女魃內部得到重新恢復成人類的情報前提下,意識無法回來,等于是先被引君入甕,然后甕中捉鱉了,死在了女魃虛擬世界里,只留下四具已經變異的軀殼。
從此之后,人間的事兒就跟林朔他們無關了。
所以當看到聶博藝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林朔就感覺自己一腳踏空了,甚至出現了短暫的驚慌。
他馬上就意識到,這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己沒有跟這個人談判的資本。
而聶博藝這句話說出來,林朔一品這味道,似乎有得談。
可對方憑什么會坐下來跟自己談呢?
自己這份尚未意識到的籌碼,到底是什么,能讓對方跟自己進行這場談判。
林朔一邊心思百轉千回,一邊對苗成云說道:“你們三個下山抓幾頭獵物,洗剝干凈了帶上來。”
“好。”苗成云這會兒很聽話,趕緊跟賀永昌、小五一道下山去了。
偌大的乞力馬扎羅山頂高地,只剩下了林朔和聶博藝兩人。
林朔從衣兜里掏出香煙,遞給聶博藝一根,甥舅倆坐下身來把煙點上,先默默抽了半根煙。
聶博藝臉上現出緬懷之色,微微笑道:“其實當年你娘和你爹婚事,是我建議你外婆睜只眼閉只眼的,明著反對,暗地放行,你知道為什么嗎?”
“還請舅舅指教。”林朔這會兒很客氣,順著說話。
“因為當時林、云兩家,實際上是獵門內部的兩座最大的山頭。可這種最大,也只是名譽上,你們兩家本身早已不復當年榮光,無論單獨哪一家,都無法有效領導獵門。
領導不了獵門,也就無法領導華夏的修行圈。無法領導華夏修行圈,那么至少在歐亞大陸上,就沒有一支可以抗衡女魃入侵的存在。
而沒有這種存在的話,那么我作為女魃在人類世界的內應,對于女魃文明的價值就是極其有限的,隨時可以被替換或者抹殺。
所以,林、云兩家需要聯合,而在獵門規矩不允許這么做的情況下,最好的破局方式就是人類的男女私情。
只要你林朔出生了,兩家就自然聯合了。
那么從此之后,我只要圍繞著你慢慢布局,就可以把局面推到如今這個地步。
比如當時的獵門曹家,雖然名義上只是獵門的謀主,可上因為他們人多勢眾,對獵門情報又有壟斷權,權力實際上已經遠遠大過總魁首。
所以白首飛尸會發瘋,而曹家權力的核心,存放著獵門情報的書房,必須要付之一炬,否則你林朔未來的總魁首之位,那只是有名無實。
再比如獵門蘇家,是當時獵門六大家中最強的,要是不對他們進行削弱,你林朔未來依然很難坐穩總魁首之位。
當然了,削弱一不小心變成了滅族,那是因為山閻王的威力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不管怎么說吧,最后是你能坐在這里,跟我見面,這既有偶然,也有必然。
此時此刻,我必須要夸夸你這個外甥,你沒有辜負我此生的諸多謀劃。”
林朔靜靜地聽著,聽到這里呼吸聲不由得粗重起來,再次心緒難平。
獵門總魁首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緩緩問道:“昆侖山那件事情,也是出自舅舅的手筆?”
聶博藝搖了搖頭:“人類修行圈之前是一盤散沙,這導致我處理事情沒有抓手,拎不起來。
同時面對女魃高層,我又缺乏一個有效的籌碼。
把你推上去,就是要填補這兩項缺失。
因此,我不可能把你往死里得罪,我得確保至少在面對女魃高層的時候,你我有公共的利益點,可以進行一定程度的合作。
我身為人類這么多年,難道不知道殺父之仇意味著什么嗎?
我要是做了那件事,還能指望你跟我合作?
所以,那件事我不但不會做,而且是極力反對的。”
“那這件事為什么會發生?”林朔問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是女魃三巨頭之一了。安全官親自出手,我能有什么辦法。”聶博藝苦笑道,“我當時已經對林樂山進行過警告,可我被安全官盯著,不能把話說得太明白,結果你父親沒聽進去。好在你運氣還是不錯的,西王母暗中出手,把你給保下來了。”
林朔微微頷首,心中暫時接受了聶博藝的說法,只是對此人的意圖,他還是想不明白,索性直接問道:“那舅舅究竟要做什么?”
聶博藝沉吟良久,然后沖著林朔伸出手,食指中指兩枚手指夾了夾,那意思是再來根香煙。
看來聶博藝的煙癮比自己還大,林朔又遞給他一根,自己就不再抽了。
聶博藝接過了香煙,沒立刻點上,而是看著自己被焦油熏得微黃的手指,黯然說道:“意識本就依托身體而存在,兩者是密不可分的。
在虛擬世界里,可以對數據化的意識提供原先我們女魃人身體,可在這里,我只能生而為人。
在最高的宇宙規則下,經歷十數億年演化而成的人類身體,是其他虛擬世界身體不能比擬的。
這具身體的需求,經歷演化而形成本能,乃至于身為人類幾十年形成各種潛意識,時時刻刻地影響著我的思維。
林朔,你今年其實也就三十歲不到,而我已經六十歲了,做人的體驗,是你的兩倍之多。
我比你擁有更多的人生經驗,也比你更具備人性。
因此,我認為地球表面是人類的世界,堅決反對女魃文明重返地面的戰略計劃,并且想邀請你跟我一起,對抗女魃高層對這個戰略計劃的實施。”
林朔聽到這里,心里又放松了一些。
這人的話,現在肯定不能相信,至少不能全信。
可眼下他表達的意圖很清晰,那就是謀求暫時的合作,而這對如今的局面顯然是有利的。
于是林朔繼續順著說:“那么舅舅打算怎么辦呢?”
“我現在已經是這塊女魃虛擬世界的主神了,權限還是比較大的,所以在不引起女魃三巨頭過分關注的前提下,我能給你們提供一些保護。
比如遲向榮的叛變,就被我壓下來了,這也是他為什么至今依然有用兩龍級力量權限的原因。
至于你們這四個構建者,破綻其實挺多的,也就是先遇見我了,要是直接跟其他構建者撞見,我都沒辦法替你們遮蓋。
要知道后土一族對女魃虛擬世界的數據入侵,那其實是女魃下得套,讓它們自以為自己能辦到而已。
這是女魃針對其他九龍級存在的計劃,早就醞釀很多年了。
后土一族要是真敢伸手進來,那不僅女魃能咔嚓一刀能把手砍了,而且還能順騰摸瓜,以五龍之力直接摧毀后土一族本源。
那到時候,后土一族無論是你的五夫人西王母,還是數以億計的虛擬世界,都將不復存在。
好在如今你們這四只伸進來的手,是被我給攔住了,伸不到女魃高層那邊去。
因此為今之計,我得給你們改造改造,這樣就能真正騙過女魃高層。
當然了,我辦這件事,就必須侵入你們的意識和身體,這個我提前言明。
你要是不信任我,可以拒絕,那后果我就不負責了。”
聶博藝話說到這兒,正好苗成云他們回來了。
三個人每人扛著一頭已經處理好的角馬,擱在了林朔跟前。
林朔挽起了袖口,笑道:“舅舅,你稍等我一會兒,我先做飯,咱回頭邊吃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