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河面上又恢復了平靜,可林朔的心里卻平靜不下來。
閨女還活著,這個他心里有數,可人還沒回來家大人肯定是擔心的。
另外苗成云這次主動請纓,一方面是在找自己的徒弟,同時也是在幫他這個兄弟。
這人身上有傷,這次冒然下水自己沒攔住,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回去也不好交代。
剛才秦月容邀請的一瞬間,林朔是沒多想的,找閨女要緊。
可被苗成云一提醒,他還真猶豫了一下。
此時此景,自己和秦月容早已物是人非,十多年沒見面了,兒時的那段婚事,也就往事如煙。
只是秦月容這個女人,跟常人不太一樣,心思很單純,自己要是跟她獨處,可能會讓她多想。
另外就現場這些人,辦事兒大多是可靠的,可嘴不太牢靠,回家之后被他們媳婦兒一問,肯定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事后難免會傳到自己媳婦們的耳朵里,那就麻煩了。
小時候的這段告吹的婚事,林朔可一直沒跟家里女人提起過,原想著一個在岸上一個在水里,這輩子估計也見不著面了,不提也就不提了。
這次萬不得已請人來幫忙的,那就她辦她的事,自己備上一份厚禮,完事兒了給桃花島送過去,一切按門里的規矩來,清清楚楚。
林朔一邊抽煙一邊想著這些事情,眼睛卻一直沒離開水面。
河岸離水不過兩米遠,水里的情況他還是有感知力的,就覺得兩人水下的速度都挺快,沒一會兒就脫離了他的感知范圍。
接下來就只能等了,然后身邊的魏行山問道:“哎,林朔,你怎么不一塊兒跟著去啊?”
“你會不會說話?”楚弘毅這方面機靈點兒,說道,“不該問的別問。”
“不是,我是真納悶兒。”魏行山說道,“一邊是找閨女,一邊是防止舊情復燃,兩相權益之下,那肯定是找閨女重要啊,結果你們看老林,還真沒跟著去。”
“那不是苗成云動作快嘛。”楚弘毅說道,“他既然去了,總魁首也就可以不去了。”
“你能說出這話,那是因為你沒孩子。”魏行山說道,“俗話說老婆是別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我孩子要是丟了,不管什么刀山火海,什么人攔著勸著,我肯定要親自去找,這事兒沒得含糊。”
說到這兒魏行山捅了捅林朔:“那什么,林映雪是不是你親生的啊?”
林朔白了老魏一眼:“不是我生的,難道是你生的?”
“我怎么可能嘛。”魏行山說道,“要說真要干這事兒,那也是楊拓啊,他以前跟狄蘭走得挺近的。”
“哎哎哎,老魏你可別瞎說了。”楚弘毅說道,“楊院長這人,眼里就沒女人這回事兒,你賴不上他。”
“幾位。”特洛倫索無奈道,“咱是不是扯遠了?”
“我這不是在破案嘛。”魏行山說道,“如果林映雪是他林朔親生的,那這次他居然沒跟著去找,就只能說明一件事。”
“什么事?”楚弘毅問道。
“他跟這個秦月容,那是真不簡單。”魏行山說道,“關系之復雜,顧忌之深重,比跟女兒的血肉親情還厲害。”
林朔聽得只翻白眼,說道:“你這個公安局長,在昆侖園區里也是這么破案的?那不行,我得去請個真正的刑偵專家來園區,否則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錯案。”
“你想多了,咱園區哪兒有什么正經刑事案件啊。”魏行山說道,“我說是公安局長,其實干的也就是個片警的活兒,這兒登記那兒協調的,可沒你這兒刺激。”
林朔問道:“你這是找刺激來了?”
“不是,你得告訴我嘛,為什么沒跟著去?”魏行山說道,“我想不明白。”
“這不很簡單嗎?”林朔說道,“我閨女失蹤了,這是既成事實,為了挽回狩獵隊的這種人員損失,狩獵隊投入的救援人員是不能毫無節制的,否則損失可能更大。
水底下,你們幾個基本等于白搭,我和苗成云能耐都打折扣,下水本身就是一種冒險的行為,否則我干嘛請秦月容過來?
而且你們要明白,在岸上我和苗成云算是狩獵隊里的中流砥柱,可擱在水里,秦月容是當今世上最強的。
水里的事情,她說了算。
她說要個幫手,那就只能要一個,那苗成云既然要去,我就沒必要了。
還有一層就是,那畢竟是我親閨女,我要是跟著去,凡事容易上頭,不如苗成云冷靜,所以客觀地講,他去比我去合適。”
“哦,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魏行山點點頭,“你這是話術。”
“你愛信不信。”林朔搖搖頭,不理會這人了。
水底下,苗成云很乖巧老實,就跟著秦月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苗成云這會兒是服氣的。
在獵門里,論水里的能耐,也就三個人拿得出手。
一個是林朔,奶奶是秦家女人,又是在海邊長大的,兒時還有秦月容這樣未婚妻,耳濡目染多少會一點兒。
再有,就是苗家父子了,苗光啟苗成云。
這對父子,陽八卦修行天賦中水這一項都是親和的,所以他們下水有天然的優勢,能借水力,活動就比較靈活。
如今修行到苗成云這樣的程度,巽風坎水相結合,換氣都很方便,一般人潛水是往外吐氣泡,氣泡從下往上冒,單路的。
他的氣泡是雙路的,一路從下往上,一路從上往下,一個個氣泡從水面上沉下來,就送到他嘴邊讓他呼吸。
有坎水之力推進,又有巽風送氣,所以苗成云在水里還是比較有自信的,他覺得林朔這方面不會比自己強。
對他來說,水里唯一有點兒制約的,是水壓,如今他沒了九龍之力,身體強度差點事兒,估計下潛沒林朔那么深,不過這種河道也沒多深,這點劣勢顯不出來。
以上種種都是苗成云心里暗暗跟林朔比較的,可人家說到底也只是“陸上的魁首”,等苗公子真正見到了“水里的嬌娘”,那才知道什么叫專業。
那真的跟一條魚一樣。
苗成云有坎水之力相助,可江河湖海底下的水是一個整體,想調動是比較難的,所以所謂的助力也就是周邊的一點點水流,苗成云在沒有潛水鴨蹼的情況下,也只能手腳并用,劃水借力。
泳姿基本上是蛙泳,不太好看但比較實在。
可再看人家秦月容,那就是跟魚一樣,胳膊腿是不劃拉的,只是身子左右扭動,然后那速度苗成云愣是追不上。
而且苗成云還發現了一個蹊蹺之處,他在修行上不僅陰陽八卦九境大圓滿,云家煉神傳承也來到了第五境,眼看是要突破第六境了。
云家傳承那種特有的感知圖景,他跟林朔比過,大家的范圍都是五百米左右,然后他比獵門總魁首范圍多出兩厘米。
這是苗成云自從認識林朔以來,第一次在修為的某一項上比林朔強,把他高興得好幾天沒睡著覺。
所以在水里,方圓五百米范圍內有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的,相當于可視范圍。
而五百米之外五公里之內,他又有陽八卦的坎水感知,這就相當于一個掃描雷達,比較模糊,但能知道個大概。
然后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就出現了,秦月容無論是在五百米之內還是五公里之內,這個人就跟不存在一樣。
唯一有那么一點點感覺,就是水流,苗成云只能通過水流變化勉強去猜測這姑娘往哪兒走了,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跟著人家。
可自己在哪兒,人家顯然是知道的。
因為苗成云在水里沒她快,感知力還基本對她無效,時不時跟丟,游著游著就迷路了,然后她還得折回來找苗成云,一找一個準。
其他能耐先不說,就這種水下感知的差距,苗成云就明白在水里沒法跟人家斗,真要打起來,自己莫名其妙就死了。
所以苗成云這會兒很乖巧,什么都不問,就緊緊跟著人家,然后時不時還會跟丟。
就這么在水里游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苗成云估摸著這么也得游了十公里開外了,然后他一頭撞上一個東西。
軟乎乎的,苗成云正納悶這是什么呢,臉上挨了一記耳光。
在水里挨打,苗成云是有經驗的,之前每天晚上被老娘揍,苗成云苦不堪言就想出過一個招,讓老娘在水里跟自己動手。
他想著水有阻力嘛,挨打就不疼了。
結果他想多了,云悅心一到了湖里,湖里就沒水了,水全被她請到了天上,湖底就相當于沼澤地,苗成云杵那兒就跟木樁似,那一次挨打得比平時更慘。
而此刻的這記耳光,就讓苗成云想起了那個苦痛的夜晚,倍兒實在,臉都麻了。
老娘當時是以神通把水排走了,才能打出陸地的效果,可這會兒是在水底下沒錯,挨打怎么還這么疼呢?
誰打的,那苗成云心里清楚,這是后車看不到前車,追尾了唄。
雖然心里多少有些委屈,不過碰到了人家身子,秦家人保守,男女有別挨打也是活該,這個苗成云認頭了,也就捂著臉沒吭聲。
然后苗成云就感覺到,周圍的水流出現了異動,很快,自己和秦月容身周三米左右,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氣泡,把兩人包裹起來。
這一手,苗成云又驚訝了。
這兒的深度,大概有二十米,水壓就已經很可怕了,苗成云給自己提供呼吸的巽風送氣,也就到這個深度,再深就難了。
然后巽風送氣那是一個個小氣泡,現在這個可是直徑三米多的大氣泡,這份控水的能力,自己這個陽八卦水相親和九境大圓滿,那是被人家甩得連尾燈都看不到。
要說人家怎么是專業的呢。
當然了,為什么這時候會出現一個大氣泡把兩人包裹起來,這苗成云是知道的。
這是為了方便說話,否則一張嘴就吐泡泡,沒法用語言交流。
水底下黑燈瞎火的,苗成云也看不到秦月容的表情,只能捂著發麻之后火辣辣的臉,心里惴惴不安地等著人家發話。
“就你這樣,還敢跟著來?”只聽秦月容輕聲說道。
苗成云一聽這話,懸起來的心就放下了。
聽話聽音,這是想讓林朔跟過來,結果被自己搶了一步,人姑娘不樂意,這才找到個機會撒氣呢。
找到病根那就簡單了,苗公子自然是有辦法治她。
于是苗成云說道:“我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沒說清楚,我跟林朔雖然不同姓,可我是他的兄長。”
“你瞎說,林朔的娘是云悅心,你就算跟娘姓也不至于姓苗啊?”
“那這個事情說起來就復雜了,我爹是苗光啟,我娘是云悅心,我跟林朔是隔山兄弟。”苗成云耐著性子解釋道。
“哦,那云悅心改過嫁?”秦月容問道,“你是哥哥,那是她先嫁給了苗先生,后來嫁給了老魁首,是這樣嗎?”
“這……解釋起來比較復雜,時間緊迫,你可以先這么理解著,回頭我再跟你慢慢說。”苗成云說道,“反正我是林朔的兄長,這個沒錯。”
“哦,那好吧。”秦月容說道,“既然是他的兄長,那我剛才不該打你,你也打我一個耳光吧。”
苗成云翻了翻白眼,心想這不是耍無賴嘛,不過轉念一想這女人心思單純,估計她是真這么認為的。
“月容,打人事兒咱先不提,現在正事要緊。”苗成云說道,“林映雪既是我的侄女,也是我的學生,咱盡快把她找到。”
“其實我早就找到她了,她沒事兒,好著呢。”秦月容說道,“她會唱一種很奇怪的曲調,那些海妖都喜歡聽她唱,圍著她玩得可開心了。我們再往前游一段,估計就能聽到她的歌聲了。”
“哦。”一聽這話苗成云就放心了,看來之前音合之術沒白教,于是又問道,“那你剛才怎么……”
“你是他哥哥,那有些話我可以跟你說。”秦月容說道,“我就是想讓林朔跟我來一趟,我們在水底就像小時候那樣,一起說說話。”
苗成云心里偷笑,我就是防你這一手,這才主動請纓的。
這要是被你得逞了,林家得亂成啥樣?
心里雖然這么想,可嘴上不能這么說,苗成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那是我不識趣了,我只是擔心我侄女,你可千萬別怪罪。”
“不會的,這也不能賴你,他呀,就是在躲著我。”秦月容說道,“這人也真是的,婚約是取消了,可我們還是兄妹嘛,這十多年音信全無的,也不知道來看看我,還得我去看他。”
“你去看過他?”苗成云不由問道。
“老魁首死了之后,我擔心他過不去這道坎兒,于是就游到廣西去看他了。”秦月容低聲說道,“我沒好意思露面,就在河里偷偷看他。”
“就偷偷看啊?”
“嗯,我氣他們家取消了婚約,不愛讓他知道我去看他了。”秦月容聲音更輕了,“我也是不爭氣……”
“傻丫頭。”苗成云聽到這里有些于心不忍,說道,“那時候他正是脆弱的時候,你要是一露面,說不定你倆事兒就成了。”
“哎,這我也知道,可我不愛這樣。”秦月容嘆了口氣,“我就想讓他真心實意地喜歡我,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娶我,可是他……”
“陸上的魁首,水里的嬌娘。舉世齊名的人物,誰心里還沒點傲氣呢,也就只能有緣無分了。”苗成云感慨了一句,隨后說道,“不過月容啊,你聽哥一句勸,事已至此,過去的也就過去了,他現在拖家帶口的,很多事情不方便,你要多體諒。”
“哼,說起這事兒我就不高興。”秦月容說道,“他不娶我就不娶我唄,我還不稀罕呢,可他后來娶了那么多女人是什么意思?”
苗成云咳嗽了幾聲:“那什么,咱還是先把侄女接回來吧,她是我侄女,也是你侄女嘛。”
“哦,那好吧。”秦月容似是知道自己失態了,語氣有點兒理虧,“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