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煙再也不想見到段長歌,即便又過了一日,她臉上的紅暈仍未消退。
只是她目前不能得罪他,因為她有更大的任務要做,白寒煙輕嘆息,父親透過喬初的嘴留下朱長歌這個線索,究竟想要告訴她什么呢?
白寒煙卻不懷疑段長歌是陷害父親的兇手,這些年他一直征戰邊境,只在父親案發前一年才班師歸朝,設計陷害父親這一場沒有漏洞的冤案,沒有三年五載謀劃根本不可能完成。
還有喬初,此人心機深沉,如身披云霧,讓人看不分明,而他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可無論如何,白寒煙心里卻堅定的很,就算這前路迷茫坎坷,她總要踏出一條光明的路來。
今日風輕云淡,晨色尚好,白寒煙很早便出了門,她要去尋一個人。
走在街上,白寒煙心中的思緒卻越來越明朗,昨夜溫泉池旁那些紅粉茶侍從她身旁經過時,并未從她們身上嗅到迷情香粉的氣味,為何欒鳴死的那夜,那茶侍身上要涂引蝶香,還有那個錦繡茶樓的茶里究竟有何秘密,欒鳴是不是因為此事而死?
看來欒鳴之死背后牽扯的還有很多。
挽兒看到白寒煙出現在她家門口并沒有多驚訝,笑著拉著她的手迎進門:“我知道韓大人從茶樓回來后,就會來尋我的。”
白寒煙嘆了一口氣,看著挽兒瀲滟的眼,輕聲道:“挽兒,你究竟隱瞞了我什么?”
挽兒抿唇輕笑,臉色卻泛著悲戚:“韓大人,我們進屋說罷。”
白寒煙還未進門便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藥味兒,進門后更是讓這小屋的藥墻所震撼,足有半丈多高,整整一面墻上,密密麻麻都是抽屜,上面標著各種藥材名,而在墻角下,幾口藥缸排在藥墻下。
“挽兒,看來你對草藥很有研究。”白寒煙微笑的看著她。
挽兒也笑了笑:“畢竟我是軍醫么。”
二人圍桌而坐,挽兒伸手拿了一個茶杯放在白寒煙面前,提起茶壺茶壺將茶水斟滿。
白寒煙抿了一口茶,凝眸瞧她臉色微變:“挽兒,你與欒鳴究竟是什么關系?”
挽兒身子一顫,眼中漸漸有淚花凝結:“我對他有情,只是他愛的是風鈴姐姐。”
“可你為何會和欒鳴經常去茶樓?”
“你我都是女人,我以為姐姐該明白我的心思。”挽兒抬頭看她,淡紅的眼圈內,流轉著晶瑩的清淚。
白寒煙微嘆息,伸手握住她攬過她的肩,一滴淚便從挽兒眼底流下:“不過是為了接近他的托詞罷了,我接下茶樓茶侍們的醫診,可以經常出入茶樓,只求……只求和他多一刻鐘相處的時光,也是溫馨的。”
“挽兒……”白寒煙搖頭嘆息,再次想起師傅的話,果真聲色誤人。
“姐姐,你可知欒大哥去茶樓是為了什么么?”挽兒抬頭看她,雙眸微睜。
白寒煙收斂眸光,凝聲道:“我已有猜測。”
挽兒想了想道:“姐姐,欒大哥雖沒有告訴我,可我從他在茶樓里的言行,可茶樓掌柜的話中也有了幾分猜想。”
“茶樓掌柜的話……他說了什么?”白寒煙想起茶樓掌柜的精明的嘴臉,著實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自然是稱贊的話了,稱贊他家茶葉如何提神醒腦,養身正氣,他家溫泉如何可以延年益壽,涅槃重生。”
白寒煙嗤笑一聲:“這延年益壽尚可說說,可涅槃重生一詞又如何用在溫泉池上?”
挽兒詫異:“姐姐不知么?”
“知道什么?”
“那溫泉水真的可以涅槃重生,那是四年前的事,茶樓成掌柜的叫成御,原也是軍中將士,后來被各種疾病纏身,令他枯瘦如柴,身上疥瘡交錯,已經數年了,便從軍中退下,日日在家等死。可神奇的事發生了,就在一夜之間,成御忽然疾病痊愈,整個人也神清氣爽,連面色都紅潤了,此事當時已然震驚整個貴陽,他說是他家后院天落一泉眼,可讓人涅槃重生,他要將此水益于百姓,才就地開起了錦繡茶樓。”
白寒煙聞言驚疑起來,眉頭緊蹙:“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易容成茶樓老板的模樣?”
“不可能。”挽兒搖頭嘆息:“四年前段將軍剛剛走馬上任,是他親自檢驗的,不會有假。”
白寒煙旋即了然,想來段長歌也是不信的,不然怎么會派欒鳴來調查此事。
“那成御說的信誓旦旦,甚至在后院建了一個祠堂用來供奉這眼泉。”
挽兒一席話讓白寒煙忿驚不已,憤然道:“他竟然建了祠堂來供奉泉眼,真是荒唐!”
挽兒重重嘆了口氣,有些無奈:“是用仙子的模樣供奉,奇怪的是,夜里那神像竟然能發光,更是讓人深信不疑,有許多人來供奉朝拜,甚至許多浴過溫泉的人都已經涅槃了,想來已經到了極樂世界。”
白寒煙眼露詫異,訝然道:“涅槃?如何涅槃法?”
挽兒道:“之前便聽說有人在茶樓涅槃,我還不信,以為只是掌柜的平白得了人家大把銀子的托詞,便嚷著……嚷著欒大哥帶我去瞧瞧,可那一次我真的瞧見了……”
她頓了頓,語氣里明明是敬畏卻偏偏帶了一分恐懼:“那人已過花甲,躺在茶樓的祠堂里,成御就盤腿坐在她身旁,然后,然后我便瞧見那老人身上忽然仙火流溢,煙霧繚繞,就如同祥云降世,瑞氣籠罩,而那火光祥云散去,那老人便只剩下一個頭顱,身子已經化為灰燼,想來靈魂已經登了極樂世界!”
“這,這太不可思議了!”白寒煙不敢相信,別說她沒見過,就算她親眼看見,也是不能相信有人可以白日飛升,涅槃極樂。
“欒大哥也是不信的。”一提起欒鳴的名字,挽兒又忍不住涕淚漣漣:“我猜想,欒大哥的死可能是與此事有關。”
“你是懷疑他的死和錦繡茶樓有關?”白寒煙沒想到挽兒也會如此懷疑,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她的心思深沉的很。
挽兒擦著腮龐的淚,鄭重的點頭:“欒大哥雖不說,可我也能從那茶樓看出幾分異樣來。”
挽兒看著白寒煙,眸子清澄,只是語氣有幾分不自信:“姐姐,你可還……可還相信我?”
白寒煙微笑:“你且說著,我心中自有分寸。”
挽兒神色凝重道:“我曾經替茶樓茶侍叫做凌云的姑娘診治過疾病,見她似乎有些臆癥,而且她與那死去的陳庭宇也有交集。”頓了頓她低頭輕嘆:“也許是我太過敏感,陳庭宇找茶侍陪飲與她熟絡也無可厚非,可在此當口,我不得不多想。”
白寒煙凝眸思忖片刻,轉而看著挽兒,聲線里陡然帶了幾分清冷:“為何初見我時,你不將這一切告知。”
挽兒略怔了怔,清眸蒙上晦澀:“我只是不想讓風鈴姐姐知道我愛慕欒大哥,畢竟欒大哥對我沒有那份心思,反而害了他們夫妻的關系。”
白寒煙點了點頭,轉眸驚疑問道:“你說臆癥?是何病癥?”
挽兒低眉想了想,回想著茶侍發病的樣子,形容道:“好像是中邪,又好像是發瘋了但又都不像,她只認茶樓掌柜的,求他要什么東西,好像這錦繡茶樓里的茶侍都有這個臆癥,那掌柜的每每叫我去診病,只是讓我給她們開鎮定的方子,然而,第二日我再去瞧,她們又和好人一樣,這種病癥,我也著實聞所未聞。”
白寒煙心下微動:“會不會……是中毒?”
挽兒搖了搖頭:“起初我也曾懷疑過,可是從她們的脈象里并沒有察覺有中毒的跡象,所以也便不了了之,只當是怪病。”
白寒煙聞言輕輕頷首:“我知道了。”
“姐姐……”挽兒欲言又止,猶豫片刻還是道:“那旗牌官陳思宇似乎,似乎對風鈴姐姐有那種心思……我是女人,也是愛而不得,對于他也是存了同情。”
白寒煙點頭不語,挽兒瞧了她一眼,忽然有些慌亂的握住她的手,抿唇道:“姐姐,你還相信我么?”
白寒煙深深望她一眼,唇角輕輕抿開一抹笑紋:“我自是相信你的。”
挽兒如釋重負,唇畔輕輕蕩起笑意:“姐姐,你放心我不會說出你的身份。”
白寒煙的確害怕她會向段長歌告發她是女兒身,這樣會誤了替父申冤的大事,可她不會強求,她始終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上天不會絕人之路。
白寒煙再次來到錦繡茶樓。
這個時候,天色也越發晚了,一輪紅日,早已落向山后,眼前茶樓之景,已是暮色深沉。
成御見到她也不吃驚,反倒是很輕松的看著她,目光磊落:“韓大人去而復返,可是還有何問題想要問小人?”
白寒煙凝睇著他,笑意盈盈:“成掌柜的倒是坦蕩,可這說到底錦繡茶樓也是受害者,你們不是也死了一個茶侍,我又何必咄咄逼人。”
成御微愣,他沒想到白寒煙會有如此一說,旋即嘆息出聲:“可惜了澄兒,性子一向軟弱,不知怎么就與欒大人一同去了,都是苦命的人。韓大人能如此說,倒是眼凈心明的人。”
“欒鳴與那澄兒以前可是相好?”白寒煙問道。
成御連連擺手:“當然不是,欒大人只不過逢場作戲,來此只是為了飲茶,并沒有什么相好。”
白寒煙眸子微深,隨即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今日來此只談風月,不說公事,昨夜美人兒我沒有瞧見,連茶喝的都不香,今夜不會有人和我爭了吧?”
成掌柜的一怔:“韓大人今夜要在此過夜?”
“怎么,不可么?”白寒煙挑眉。
“不,怎么會,韓大人一來,我茶樓蓬蓽……”
成御的贊美之詞還未說完,白寒煙陡然出聲打斷他:“我倒是想沐浴這讓人涅槃重生的溫泉,是否真如傳聞那樣讓人涅槃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