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光照在白寒煙的眼睛上,她感覺到時光在眼前一點一點的流逝。
白寒煙起身走到窗下推開窗子,瞇起雙眼看著王錦的主屋,大門雖是已然緊閉,但卻沒有落鎖,想來馬鎮丙也想將那個秘密找出來。
咚咚咚,門外有人輕輕敲了幾下門,白寒煙偏頭看去,輕聲道:“進來。”
房門被打開,馬鎮丙端著藥碗走了進來,抬眼看她臉上堆著笑意:“韓公子,你的藥已經熬好了。”
白寒煙對他微笑,起身走到他身旁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苦澀在唇里蔓延,她皺了皺眉,對馬鎮丙道了一聲謝:“馬管家,謝謝你替我包扎傷口。”
馬鎮丙撓了撓頭,扯唇笑了笑道:“是韓公子客氣了,平日里老爺常說要樂于助人,我們做下人的自然要謹記。”
“你家老爺的確是個好官。”想起他的死,白寒煙微嘆息。
“是啊,老爺是個善人,對于靈姬的佛像老爺至死都放不下,曾多次叮囑我,要一直替他焚香供奉。”提起王錦,馬鎮丙仍有些悲傷。
白寒煙眸底一道精芒略過,她忽然想到什么,抬眼對他問道:“你家老爺平日里每日供奉是在什么時辰?”
馬鎮丙低眉想了想,道:“大約都是在每夜子時,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可能老爺喜歡安靜吧。”
“子時。”白寒煙低喃出聲,王錦為何偏偏要在夜半的時候焚香?
“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馬鎮丙看著她的神情不由得問道。
白寒煙搖了搖頭,卻忽然問道:“段仙人呢?”
“他不是才從你房間出去?”馬鎮丙以為他們在鬧情緒。
“我是問他現在在哪兒?”看著他眸底的神色,白寒煙有些惱怒。
馬鎮丙極立即反映過來,指了指大門,道:“我方才見他好像出去散步了。”
白寒煙點了點頭,抬腿出門去尋他,馬鎮丙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叫住她:“韓公子。”
白寒煙詫異回頭:“馬管家,還有何事?”
馬鎮丙似乎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勸慰道:“其實……段仙人還是很關心你的,你當時昏迷不醒,段仙人心急如焚,一劍就把門栓砍成兩半,你們……吵架不都是床頭吵,床尾……”
“馬管家。”白寒煙倏地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沉下神色盯著他道:“你管的太寬了。”
說罷,抬腿離去,留下馬鎮丙獨自在屋內凌亂。
王家鋪村后的小土坡上,幾棵野桃抓住花期的尾巴,努力的綻放著最后一抹瑰麗,枝頭殘留著幾片花瓣,仍像點點跳動的火焰。。
白寒煙一路走著,見到前方不遠的桃樹下斜倚著一位男子,雙目微合,看起來像是正在閉目養神,頎長的身段遮住垂落的一地桃花,與緋色衣袍融為一體,盡是芳華。
不由得,白寒煙停下了腳步,不知為何,她是感覺他身上似乎有一股子悲傷。
是因為靈姬么?
“看夠了么。?”段長歌閉目輕語。
白寒煙不理會他的話,走到他身旁負手而立,抬眼看著土坡下的景色,淡淡開口道:“我見到她了。”
段長歌沒有睜眼,臉上有著沉沉的疲倦,眉眼和發色在殘落的花瓣的映襯下,平添涼意。
“是么?”
白寒煙回眸看他,輕輕開口:“她托我給你帶句話。”
段長歌緩緩睜開雙眼,他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峻,好像并不在意,平靜道:“什么話?”
白寒煙看著他的眉眼,水眸里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雜色,喟嘆一聲才道:“她說,倘若你們在見面時,你不必對她手下留情。”
段長歌喉嚨里溢出一聲低笑,星眸熠熠生輝,卻是再也沒有言語。
白寒煙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到現在你還不打算將五年前的事情告訴我么?”
段長歌轉過頭來看她,有風拂過,樹上的殘花心有不甘的落下,他微微勾唇道:“你以什么身份來問我,推官?質問本官,你還沒那個資格。”
白寒煙抬腿走到他身旁坐下,偏頭看他進他的眸里,微笑道:“我以朋友的身份來問你。”
段長歌瞧著她投過來沉靜的目光微微一怔,旋即嗤笑一聲,道:“我段長歌從來就不需要朋友。”
白寒煙扯了扯唇,露出一個微笑,沒有接言。
“不過告訴你也無妨。”
段長歌低眉瞧著一地落花,伸出兩指拈起一片殘花,輕輕笑了笑:“不過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我都快要忘了。”
頓了頓,他將雙眼落在別處,緩緩道:“靈姬,她是番族蕪族的公主。”
“什么?”白寒煙倏地站起身,雙眸微睜忍不住驚詫:“靈姬是五年前起兵叛變的蕪族的公主!”
段長歌臉上的笑聲漸深,好像在嘲笑她的大驚小怪。
白寒煙抿唇看著他,沉聲道:“蕪族一族以冶煉弓箭之術而名揚天下,其箭鏃鋒利可刺穿厚盾,一直以此震懾番邦,只是那蕪族族長卻自負狂妄,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使得龍顏大怒,派兵五萬將其剿滅,我記得當時帶兵的將軍……正是龍虎大將軍段長歌!”
“不錯。”段長歌輕笑一聲,回眸看她,竟贊揚道:“沒想到你知道的還挺多。”
白寒煙驚睜雙眸看著他,想起靈姬仇恨的雙眼,怪不得他們要互相殘殺,因為跨在他們面前的是抹不掉的血海深仇!
“那么我不知道的呢?”
段長歌濃眉斜指,星目緊凝,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卻又偏偏一絲痛苦之色都不露:“五年前,蕪族族長隨時狂妄傲慢卻從未生過反叛之心,皇帝也并沒有想要征討蕪族,只是他覬覦其冶煉之法。于是便下了一道暗旨,讓我潛入蕪族,秘密得到冶煉弓箭的之法,挫一挫蕪族的銳氣,只要蕪族肯服軟,皇帝并不想大動干戈。所以圣上指給我兩人,隨我一同潛入。”
白寒煙眸子微沉,想了想啟唇道:“其中一人是王錦?”
段長歌頗為贊揚的看了他一眼道:“這二人是王錦和程瀟。”
“程瀟?”白寒煙有些想不通,程瀟既然參與了圍剿,為何還會和靈姬在一起。
段長歌看著她,挑眉道:“王錦的身份恐怕你猜不到。”
白寒煙心下大動,難道……
“他本是蕪族族人,一直在天朝謀仕途,此番隨我同去卻是想化解兩族的這場危機,只是……有些事情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什么事?”
“比如……人心。”段長歌嗤笑一聲,似乎在嘲笑人的野心。
“在王錦的引薦下,我以醫師的身份順利潛入了蕪族,而后,在王錦的安排下,一個桃花滿溢的雨后,我假裝偶遇了靈姬,她對我一見鐘情,我對她,亦如是。”
段長歌此時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悲傷,白寒煙心口微顫,原來他們竟是這般美好的相遇。
“想不到她舊疾發作,我便順勢治好了她,在她的引薦下我進了蕪族皇室。”
“你真的會醫術?”白寒煙不禁有些詫異,她一直以為他是個騙子。
段長歌白了她一眼,接著道:“我本想通過靈姬,將冶煉箭鏃之法套出來,不曾想那個程瀟卻壞了事。”
“他怎么了?”
“他立功心切,夜半偷偷摸入冶煉廠瞧其冶煉手段,被抓了個正著,我與王錦的身份被也隨之牽扯出來。”
白寒煙忍不住氣憤,這程瀟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后來呢?”
“后來,蕪族族長發怒,便派眾兵圍殺我們,那時的形勢,我們寡不敵眾,必死無疑。千鈞一發之際是靈姬,她以命相挾,迫使他父親放了我們。”
“她是個用情至深的女子。”白寒煙忍不住喟嘆。
“是啊!”段長歌長嘆一聲:“最后她勸說她父親將冶煉之法告訴了我,希望以此可以化解蕪族和天朝的這場危機。他父親最終同意了,原來那鋒利的箭鏃并不是有什么特殊之法,而是一種精鋼所造,這種鐵石只有他們族人才能找到,不能相告,但他卻承諾,每年羌族都會向天朝供奉,以求和平。”
段長歌頓了頓,握緊拳頭,神色變的狠厲:“待我歸朝后便將此時告知皇帝,并從中斡旋,希望可以化解這場殺戮。可是,當時的趙王野心勃勃,便暗中向皇帝慫恿,說蕪族自是甚高,難免日后不會生出反叛之心,要趁機斬草除根,皇帝最終還是同意了他的請奏,下旨派兵將羌族全部剿殺,并將羌族族長頭顱帶回來。”
白寒煙重重嘆息,原來這其中竟是這般曲折,想必段長歌一定恨及趙王朱高燧,不然也不會在他欲謀害皇帝時,生擒了他。
“后來呢?”白寒煙忍不住問道。
段長歌閉上眼,手中的殘花被用力他擰出汁來,他低聲道:“后來,我帶五萬鐵騎將整個羌族踏為平地,她跪下來求我放過他父親,我沒有答應。”
“你竟然當著她的面殺了她父親!”白寒煙此刻真的是心疼起靈姬起來,心愛之人殺死自己得父親,這還是多么大的痛苦!
段長歌臉色蒼白,聲音卻很平靜:“皇命不可為,我別無他法,只不過,靈姬……我始終下不了殺手。”
白寒煙想起靈姬曾說過,段長歌的情愛只夠他心軟一次。
“你是如何救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