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初秋,夜色不知何時而至,錦衣衛后門的墻壁上,斜插著的火把搖曳的暗光,便顯得格外明亮。
段長歌輕衣綬帶,半掩容顏,負手微笑低低的笑著,挑眉看這紀挽月,輕聲笑道:”我今日此時為捉那賊來的,他擅闖我府邸偷了我的東西,我一路追殺至此,不想,他卻從這狗洞逃到你詔獄里來,如此你錦衣衛替我抓到了他,我還要多謝紀大人幫了我我這個忙。”
“抓賊?”紀挽月臉色陰鷙,眸子幽深,仿佛洇了一灘墨跡,:”段大人可真會開玩笑,抓賊抓到我詔獄里了,我倒是想問問段大人,他究竟偷了你什么,要你這般咬著他不肯松口。”
段長歌雙眸炯炯,嘴角帶了一抹和煦的笑:”一幅畫而已,只不過上面的人比較重要。”
紀挽月怔了怔,想起白寒煙說過,段長歌曾經讓她在他心口上畫過一個男子,不由得瞇起眼對一旁的首王曦抬了抬手,王曦立刻會意,向堆在地上的林之蕃身上搜去。
果不其然,在林之蕃身上搜到了一張小畫,王昕拿著它走到紀挽月身旁,微舉起雙手將那小畫遞給了他。
紀婉月雙眼如針一樣盯著王曦手中的小畫,他伸出手將那畫接了過來緩緩打開,只見上面畫的男子眉眼含笑,熠熠生輝,那神情就如同活生生的人兒站在他眼前一樣。
”現下你可是信了?”段長歌忽然抬臂兩指如風拂,紀挽月手里登時一空。
紀挽月急忙抬頭看見段長歌看著手中的畫像,滿眼含情的一笑,嫉妒便像毒藥焦灼的燙過肌膚,骨頭要炸了一樣,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開始逆流。
”段長歌,你今日既然來了就別想走出去!”紀挽月冷冷的睥睨著他雙眸閃爍著野獸般的兇光,他冷然嗤笑一聲:”你搶走了他,今日便是你的劫,連佛都渡不了你!”
說罷,他冷聲朝著身后一眾錦衣衛喝道:”動手!”
當下一眾錦衣衛持刀刀鋒如山勢一般砍向段長歌,他卻不為所動,身后有將士橫刀擋下兇悍的危機。眾人纏斗在一起,一時間刀劍紛飛,殺意蕩漾。
只有他二人相對負手而立,段長歌笑容可掬的看著紀挽月,神情從容,甚至他在這刀光劍影中緩步走向他走去,臉上的笑意更深。
紀挽月冷眼看著他的走近,臉上殺意盡顯,段長歌在他身旁駐足,俯身在他耳旁耳語了一番話,不知說的是什么,但見紀挽月臉色瞬間大變,臉嘴唇都無了血色,眉眼絞著驚濤駭浪,讓他很久沒能回過神來。
許久他緩緩開口,只覺得喉嚨發干,他咽了一口口水抬起手低低的道了一聲”停”,錦衣衛立刻停了手。
段長歌滿意的笑出聲,瞥了一眼一旁的林之蕃,緩步走向他一把將其提在手中,向詔獄外走去,緩聲道:”謝了啊。”說罷便消失在紀挽月的眼中。
而此刻,紀挽月的臉上陰晴不定,卻有一抹驚慌一閃而過,忽然,抬起長拳在黑黢黢的墻壁上猛的拍下去,那墻壁竟然龜裂出縫隙。
段長歌走出詔獄門口,天氣陰沉的要人無法呼吸。
蒼離立刻上前對他躬身道:”白姑娘不肯離去。”
段長歌閉上眼,似乎早就料想到了,他低嘆道:”她是為了我,這個傻子。”
”那現在該如何做?”蒼離也有些擔心起白寒煙,詔獄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鬼門關,紀挽月會不會真的對她動了私刑?
”放心,他舍不得。”段長歌猛的抬眼,殺意乍起。
林之蕃走上前對段長歌皺眉道:”你今日費盡心機的來此,就是為了告訴他一句話?”
“不錯。”段長歌扯出一抹笑,深邃的眼眸如夜色一樣難測:”就是為了告訴他這一句話,容不得他紀挽月不放人。”說罷他一甩寬袖冷哼一聲抬腿離去。
紀挽月打開行房大門,除了嘎吱一聲,滿室一片死寂。
壁上的燈發出昏黃的光,如霧氣一般縈縈繞繞打在白寒煙微閉的眉眼間,當真是好看極了,紀挽月不由得心下一動,幾步走到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白寒煙,伸手撫上她戴著面紗的店家。
白寒煙身子一顫,睜開眼一臉驚恐如電光四溢,濺了紀挽月滿身,狠狠的將他的心抽動,有什么東西一寸一寸的破碎開來,他艱難的開口道:”煙兒,你怕我?”
白寒煙啟唇低嘆,沒有去看他,目光落在別處,聲音平靜:”紀大哥,不怕你。”
紀挽月身子猛的一顫,緊緊抱住她,聲音帶了一絲喜色:”煙兒,你不怕我就好。”
白寒煙淚水在眼底迷蒙:”紀大哥。你對我的恩情,白寒煙愿意舍命去報答,只是我心中的那個人不是你。”
”為什么不能是我?”紀挽月在他耳旁大吼出聲,心中的痛楚讓他不能呼吸,他冷下聲道:”為什么就不能是我,段長歌究竟有哪里好?”
白寒煙抿唇不語,眉眼中亦是一份痛楚。
紀挽月心中怒火灼心,只恨不得將段長歌碎尸萬段,他極力的壓下心緒,平靜道:”煙兒,我不急,我可以等你,等你改變心意。”
白寒煙依舊抿唇不語,此刻她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她不想上蓋紀挽月,可感情的事從來都是勉強不得。
紀挽月更用力的將她抱在懷里,心中暗暗后悔今日他差一點就做了蠢事,段長歌的話猶在耳旁回蕩。
”你可知寒煙的計劃,在她的背后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你這般大張旗鼓的想害死她嗎?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段長歌上至黃泉,下至碧落也決計不會放過你。”
”煙兒,我只是想讓你親口告訴我你的身份,你為什么不能信任我?”紀挽月在白寒煙耳旁低語,每個字都是氣得血一般的歉疚。
”紀大哥,我不告訴你我的身份,也是為了你好,畢竟我所做的事情雖是都會死于非命的,我不想再牽連你們任何人。”
頓了頓,白寒煙咬緊嘴唇又道:”或許我從來都不曾了解你,你也從未了解過我,紀大哥,也許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紀挽月不禁倒退了一步,只覺心口守著那份美好,便如蒸發的露水,立刻干枯,再也掀不起半分漣漪。
紫嫣和劉胭在第二日的時候,便被段長歌放出京兆府地牢。
紫嫣猶記得,臨行時段長歌在牢獄門口等著她們,她二人一臉惶恐的跪在他腳下,而段長歌的目光似乎有些飄渺,眼神落在門口的那株野花上,暗香浮動,好像一個女人的眉眼,他緩緩抬起手指,指尖的一處齒痕已經泛白,似乎要消失了。
劉胭和紫嫣跪在地上面面相覷,段長歌此時卻忽然開了口道:”你二人可是知罪?”
她二人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好半天她倆惶恐道:”民女不知。”
而劉胭不斷的向段長哥叩首道:”大人明鑒,那日在醉花樓,民女是在盛怒之下將辛桃誤當成了紫嫣,可我明明只是想教訓她一下,斷斷沒有想要殺了她,大人明鑒,舞姬辛桃當真不是我殺的。”
段長歌目光平靜,無波無瀾:”既然如此,本官就給你二人一個機會,今日放你們出去,便是讓你們自己去查出兇手。”
“自己查?”紫嫣二人一驚,好像聽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皆是瞪著大眼,而劉胭有些失神喃喃道:“”難道女子還可以查案?“”
段長歌輕笑了下,緋紅色綬帶隨著清風而蕩漾,他道:”記住,本官只給你們十日時間,倘若十日之后若還查不到兇手,本官可就要公事公辦了。”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去,紫嫣卻急忙開口喚住了他:”段大人,且慢。”
段長歌腳步微頓,沒有回頭只是道了一句:”還有何事?”
紫嫣抿唇眼里有些擔憂:”扶疏姑娘被錦衣衛帶走了,已經一夜了,段大人為何不去相救?”
提起那個女人段長歌眼底漫上情意,好久,他才低聲道:”很快她就回來了。”
說罷,他抬腿離去。
而此刻,在不遠處昏暗的巷口深處的角落里,有一雙眼泛著血腥,緊緊絞在段長歌翻飛的衣袍上,那目光似乎是一把鋒利的刀子一樣,要將他碎尸萬段,而一直向前走著的段長歌猛然回頭,深邃幽深的黑眸向巷子里掃過去,那一雙眼頓時一驚,又立刻隱匿在陰暗處,而那雙瞳孔里全是憤怒和憎恨。
段長歌眼角泛出譏嘲,淺薄的扯出一抹微涼的笑意,轉身就消失在和煦宜人的日光里。
待他的身影盡消,那雙眼又盯在漁撈門口的劉胭身上,漆黑的眼珠里殺意盡顯。
跪在地上的劉胭從地上爬了起來,無緣無故地身子一抖,又跌在地上,紫嫣立刻伸手去扶起她,才驚覺她此刻的異常,但見她臉色蒼白,渾身顫抖不已,全身冰涼如墜冰窖一樣,不由得問道:”劉胭,你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