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陰云密布,黑煙滾滾,似是不祥之兆。
拂曉還未過,遠方云層中隱約傳來電光,在初春的季節里,竟然罕見地出現了要下雷雨的勢頭。
天色仍在一片朦朧中,白寒煙和莫云便已然二人沿著邊水城的京郊向前行去,二人沒有騎馬,而是選擇用輕功疾馳。
莫云的輕功詭譎,身輕如燕,縱躍間若鶴沖九天,落地時又輕似鴻毛,起落間便如浮云在風中低旋一樣也讓人眼前繚亂,好在白寒煙的輕身功夫也不差,雖不得高明至極,但這一躍之下,速度快得也是驚人,說是風馳電掣也絕不為過,跟在莫云身旁卻也不落下風。
“沒想到你的輕功竟如此驚人,倒是我小瞧了你。”莫云偏頭看著她,眼中劃過贊嘆。
白寒煙低眉不語,只是極淡的一笑。
四月天還是晚春時節,天色尤為不定,昨日還春暖艷陽天,今日便料峭如初冬,風冷硬的刮著白寒煙的肌膚上,微微有些疼,好在莫云擋在她的身前,偉岸的身子替她遮去大半風勢。
二人行了兩個時辰,緩緩落步于一座突出的孤崖之上,如一刃被天神劈裂的劍鋒,筆直的垂落,石壁光滑如鏡,毫無落腳之處。
白寒煙緩步走到懸崖的邊緣之上,低頭而望,而懸崖下似有萬丈,層層霧霾遮住了人眼,石壁上似乎蕩著那般勁烈的回聲,一層層漾開,驚破懸崖里的霧靄,煙云深處,剛剛升起的日光都似乎這險峻的勢頭被迫散,黯淡了幾分,白寒煙被這一景駭的鳳目微睜,不由得驚出聲來:“莫不是那無涯老人,在這懸崖底下?”
莫云淡淡的點了點頭,裹在黑袍里的下顎繃緊,沉聲道:“無涯老人是一代神醫,那詭異死去的二人身上無一處傷口,死法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所字若想知道其中蹊蹺,還得向他求助才好。”
白寒煙一陣沉默,這些年她驗尸無數,見過各種詭異的死法,而如此這般反常的死亡當時還是第一回見,看來這世外還是有高人,可以解答此疑惑。
只是白寒煙還是忍不住驚疑,想起喬初詭譎一般的面孔,他的心思更是百轉千回,向來不愿多管閑事,這次他這么不留余地的想要查清那兩個人的死因,莫不是和他就是口中所說的契機有關。
莫云斜斜的睨看了她一眼,黑袍罩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可白寒煙卻感覺仍臉上被一股灼熱炙烤一般,讓人心生不悅,她聽見莫云陰沉的聲音從耳旁傳來,好像看透了她的心事:“最好不要試圖揣測他的心思,不然……他可能會狠下心腸真的要了你的命。”
白寒煙卻云淡風輕的笑了起來,眼波如水一般瀲滟,波光粼粼里帶著點點沉靜和決絕,偏偏勾起心中深深漣漪,漾的人心口震蕩,她道:“你以為我會怕死嗎?”
“當然。”莫云從她臉上收回視線,回答的不假思索。
白寒煙皺眉向他看過去,卻聽見莫云又道:“至少你現在會害怕,因為你有割舍不下的人,比如段長歌,比如林之蕃,白寒煙,當初主人將你安排在段長歌身旁,就是希望有一天你會成為他的軟肋,你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可殊不知事事有兩面,在你成為他的軟肋的同時,段長歌,何嘗又不是你的軟肋呢?”
莫云的一番話,讓白寒煙平靜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眸心深處是揮之不去的暗淡,致使她在未發出一語。
天空灰蒙蒙的,霧氣茫茫,水天一色下滿是垂下的層疊云朵,黑云沉悶的在天上翻滾著,讓人喘息不過。
莫云也不再多言,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爪鉤,勾在懸崖上的一棵粗壯老樹之上,將垂下的繩子自懸崖頂墜下,然后他拉著繩子朝著懸崖縱身一躍,已輕巧的蕩過石壁去,拉直了繩子,然后施展輕身功夫從繩上游下,身子緩緩隱入霧霾之中。
白寒煙站在懸崖邊上,滿眼沉悶之色,她深吸一口氣,喬初對于人心的算計,絕對是個中翹楚,只是,她現下不免有些好奇,縱使像喬初這般玩弄于人心的人,會不會有一日也會被人心所擊敗呢?
答案卻未可知可,然而她對這個結果一點兒也不感興趣,她站在懸崖之上,滿面蕭索,素色裙衫被寒風刮得獵獵作響,衣帶飄飛著,如一片凌空亂舞的花葉,她緩緩閉上眼,伸開雙臂俯身便向崖底飛掠而去。
透過薄霧,白寒煙幾番旋身,手中緊緊攥著繩子,層層迷霧被她輕巧的身子破解開來,如流星劃長空而墜,終于過了一會兒,她的足尖輕輕落地,卻恍如是一場夢。
而莫云已經站在崖下等著他,見白寒煙安全無虞,不由輕笑,略帶一絲贊嘆:“白姑娘這般膽量倒也不輸男子,只可惜……”
莫云的話未說完,他卻陡然噤聲,薄唇緊抿,不再言語,一甩袍尾便向涯內的深處走去。
白寒煙不理會他的傲慢,抬腿跟上他的步伐,在抬起眼,緩緩向前看去,涯下風光竟是別有洞天,雖是暗淡天色,樹叢間開著一片連接如海的淡粉色的花朵,四周都是及腰的野草,再往前走兩步,地勢忽地走低,低洼之中全是高樹野林,瘴氣彌漫,就見一戶人家屹立在那兒。
此刻,林間山中陰冷的滲人,一股厚重的濕氣撲面而來,視線里只剩下山巒與樹木重疊后的整片草綠,朝著一望無際的迷霧里,無端的讓人心生恐懼。
二人在林間行了半個時辰后,白寒煙的視線里出現了一扇古樸厚重的銅釘木門,大片的藤蘿順著門上牽扯下來,在鐵銹銅紅肩頭上一大片撲朔迷離的陰影。
莫云緩步向前走了過去,抬手在銅門上敲了幾敲,很快,門后便想起人的腳步聲,許是里面的人經久未見到生人,門外忽然出現的人讓他警惕起來,蒼老的聲音里全是戒備:“何人到此!”
莫云卻勾唇輕笑一聲:“無涯前輩。是喬公子讓在下來的。”
門后的無涯老人聞言靜謐了好一陣兒,白寒煙正詫異之間,卻聽見他似乎沉沉的嘆息一聲,然后那道銅門便打開了,一身麻衣素的老人袍用手撐著門框,蹣跚著步子而出,他抬起布滿溝壑的雙眼向外頭盯了一眼,看到莫云,沉聲道:“終歸,他還是放不開,罷了,你們進來吧。”
莫云對他恭敬的點頭,抬腿走了進去,白寒煙站在門口兀自沉吟了一會兒方才那老人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讓白寒煙感覺,喬初與他定是很有淵源。
“白姑娘,還愣在那做什么?”莫云回眸催促她,神色有些不悅。
白寒煙在心里輕輕嘆息,也跟著莫云走了進去。
還未走進院落當中之時,一股濃濃的藥香竄入了鼻子里,他二人隨著無涯老人的步子在后頭跟入,來到他所居住的廳堂里,青磚鋪地,絨毯覆蓋,一干裝飾物件全無,屋子里上上下下全擺滿了各式藥罐藥爐,而東側確是一塊布滿格子的藥墻,上都擺滿了瓶瓶罐罐,和奇珍異寶的草藥,外頭已是陽春四月,屋頭卻還生著旺旺的爐火,烤的人有些煩躁。
無涯老人將他們帶進屋內,便又開始忙乎的手中的藥草,在藥罐中細細絞搗,頭也未抬,隨口問了一句說:“說罷,來次是要干什么?”
莫云聳了聳肩,身子一閃,將身后的白寒煙推了出來,挑眉道:“不是我問,而是是她有事想要問。”
“哦?”無涯老人此刻才抬頭,細細的端量著白寒煙,只是一眼,她立刻感到一陣如芒在背,老人濁物的眼如同被算計出的陰謀一樣犀利,似乎要將她看穿,好一會兒,無涯才收回視線,淡淡的問:“說吧,你想問什么?”
白寒煙定了定心神,旋即微微彎起嘴角:“無涯老人竟然知曉精通藥理,不知是否知曉,這世間有何法將人在極冷的情況下被熱死,而又在溫熱的環境下,被冰凍而死呢。”
“什么!”無涯老人驚呼一聲,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露出詫異之色,又漸漸的變得十分惶然。
白寒煙不由得緊皺眉頭,連一旁的莫云都變了神色,微露在外的下巴立刻繃緊,好一會兒,白寒煙微蹙起眉,似乎有些狐疑道:“難綺羅族的人他真的勾魂來了!”
無涯老人神色一頓,因她的話瞬間更變了神色,不由得上前一步,而白寒煙見他面色有異,黑眸微沉,又在一次問道:“莫不是和綺羅族的傳聞有關?”
無涯老人聞言后,一張老臉陡然變得陰森起來,蹣跚的身影在一閃之間便欺身來到白寒煙的身旁,速度之快驚人咋舌,在白寒煙還未做出反應之前,他陡然出手,枯瘦如柴的手瞬間扼住白寒煙的頸項,手上略一用力,她不由得猝然“啊”的痛呼了一聲。
“無涯前輩,你要做什么?”
白寒煙只覺得喉嚨有有如一根鐵鉗箍住一樣,箍的她不能呼吸,臉色也變得血紅,老人陰沉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我問你,你怎么知曉綺羅族的事,你究竟是誰?來此處接近喬初究竟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