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煙黯然一笑,抬眼望向窗外,瑣窗夏暮,滿地落花,映著嫣紅的日頭落在山的那頭,夕陽垂垂,遠處的山巔高出四面紅霞,風吹來,籠著灰暗中的皇城,顯得毫無生機可言。
她不由得在窗下來回的踱步,心急如焚,只覺的胸口里的這一顆心七上八下,被灼的難受的緊,蒼離在一旁守著她,段長歌臨走時特意吩咐他,不準離開她身旁半步,明著是說以防綺羅族隱藏的那股勢力蠢蠢欲動傷及到她,可白寒煙心底知曉,段長歌是不想讓她跟著他出去,她更知道,他去尋喬初了。
“寒煙,你不要心急,段大人心中有數。”蒼離扶額看著她心急,只好出聲安慰。
白寒煙停了步子,身子倚在窗沿上低低嘆息一聲,目光落在窗外,滿地落花如同鮮血一般的顏色,刺進她眼里,白寒煙想起喬初狠厲的手段,她的心就沉了一分,目光怔怔的看著遠方,喃喃道:“但算如此吧。”
蒼離看著她此刻滿心擔憂的神色,抿了抿唇,即便段長歌幾番交代,可他心中壓制了許久的問題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道:“寒煙,我看的出來,你是真的在意大人,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你的心意都未曾變過,可是我不明白,一年前,你為何要做的這般決絕?”
他的話讓白寒煙身子一顫,蒼離的這一問,那段屈辱一般的記憶有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她咽了咽干涸的嗓子,清雅的容顏沒有表情,漆黑的眼眸仿佛千百次琢磨過地黑色寶石,緊抿的嘴唇泛著慘白,而她眼眸漸漸浮出的水霧,壓抑著濃重地屈辱,她苦澀的抿了抿唇,淡淡的道:“那時,我是的背叛了他。”
“騙人!”蒼離忽然怒喝一聲猛然上前,幾乎是怒火中燒的瞪著她:“我不信,你我在貴陽府同僚許久,你的為人我清楚的很,而且你與段大人這一路走來的情意,我更是看在眼里,你你的心性,我不信你會背叛大人到如此地步!”
白寒煙心頭一陣感動,別過頭避開他奪目的視線,心頭苦澀的就如同抹了黃連一般,可她不能解釋,她不想讓段長歌愧疚,所有的苦她都能咽下:“蒼離,你不會明白的。”
蒼離抬起頭來,落日下的雙目炯炯地看著她,白寒煙一驚,覺得自己的胸口被擊中一般,蒼離看著她幾乎是瞬間就轉變的神色,便了然一笑:“其實那一年,段大人過的和死了沒什么兩樣,一年前,大人解救京城之危,皇帝赦免了他當時的反叛之罪,那時的綺羅族就已經蠢蠢欲動,圣上讓將軍官復原職,就是為了用將軍來制衡綺羅族,更是忌憚大人在軍中的威信。
可皇帝究竟是怎么樣的心思,大人根本不在乎,也不想揣測,只是每日借酒澆愁醉生夢死,渾渾噩噩的,花雕烈酒便是當水來飲,這一年,段大人沒有一日是清醒的,就像行尸走肉一樣,那都是因為寒煙,你不在他身邊……
直到皇上讓他來綺羅族,段大人好像才活了過來,因為他知道,有你在這兒,寒煙,那樣的日子,我想段大人還不如死了來的干脆。”
蒼離的一襲話,就如同一根針刀猛地刺入她的心頭,讓她痛的幾乎都不能呼吸,大顆大顆的淚珠那樣不可抑制地涌出,心痛蔓延在全身,她不停的搖著頭嗚咽道:“長歌,他……”
“其實,寒煙你之所以那么做,全部都是為了段大人吧。”蒼離滿眼悲憫的看著她,輕輕的嘆息:“在當時的那種幾乎就是絕境之下,若想讓段大人活下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白寒煙一怔,抬起一雙忍得發紅的婆娑淚眼,喃道:“蒼離,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蒼離反倒笑出了聲,臉上也是一片悲痛:“是段大人在一次醉酒后說的,其實你做的那般決絕,可段大人心底自始自終都還是相信你,所以這一年,他瘋了一般想要見你,想要問你,可喬初手段高明,大人根本就找不到你,無奈之下,他走了絕境,只好派人去殺林之蕃,想要逼你出來,可無論怎么樣,他都找不到你……直到皇帝召見大人,讓他出使綺羅族,并說你也在此,大人才算是得到了你的消息,想來,也是喬初故意透露給皇帝的。”
蒼離頓了頓,看著一臉呆滯的白寒煙又道:“寒煙,你的委屈,其實大人他都知道,特別在綺羅族見面之后,我感覺的到段大人真的是徹底活了過來,他真的是愛極了你,他知曉你的情意,我從未見過大人如此開心過。大人聰慧過人,更是猜測出了當年你和喬初的約定,不想讓你心里有任何負擔,所以他配合你,一切裝作不知,暗地里卻舍了命保護你,他想讓你好過點。”
白寒煙想起在地下暗河時的遇到幾乎是絕境一般的危險,段長歌身受重傷,可他卻還是帶她走了出來,這其中的艱辛又豈是她能想象的到的。
蒼離發覺自己有些碎碎念,可有些話,他又不得不說,他深深的想了想,看著白寒煙又想起段長歌,忽然笑了起來,忽而又似嘆息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個怪人,為了彼此犧牲隱忍,卻又不發一言,各自承受,哎,好在你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也算是苦盡甘來。”
白寒煙踉蹌了一下,身子一軟,緩緩跌坐在地上,心痛哀絕從心里滲出來,一寸寸地流過全身,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她雙手抱膝掩面哭泣,
段長歌站在綺羅族城外的山巔之上,望著腳下濤濤如海的云煙翻滾,看倦鳥在天上游走,奔向晚巢,只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段長歌的眼睛漆黑,膚色冷白,渾身透著睥睨天下的狠勁,身后的喬初站在不遠處,如鷹隼一般的眼緊緊盯著他的背影,目光變得陰鶩邪譎,猶如刀刃般鋒利的眸光在段長歌身上徘徊許久,如同鬼魅一般的詭譎,幾乎讓人以為他隨時會從背后伸出手將段長歌推下去。
“該說的我都說了,答不答應全憑你自己。”段長歌沒有回頭,淡淡的開口。
喬初斂了眉眼,眼底確是精光乍現,忽然,他咧嘴一笑,笑容陰惻惻的便如同地獄幽靈一般,無端的透出十分邪惡:“我憑什么相信你會做到如此地步?段長歌,若真的到了那一日,你可就什么都沒有了。”
“我只要她。”段長歌輕輕笑了笑,想起那個女人的眉眼,心頭便柔成一灘水來,緩緩地,段長歌轉過身子,他抬眼看著喬初,嘴角的笑云淡風輕:“什么都可以放棄的,官位也好,榮華也罷,都是過眼云煙,我段長歌今生只要她。”
“段長歌!”喬初痛恨的喊著他的名字,幾乎是咬牙切齒,他恨他和他竟然愛上同一個女人,而他段長歌卻得到了她的心,忽而,喬初的眸光一變,瞳孔一縮變得不懷好意:“段長歌你不要將話說的太早了,你千萬別忘了,這一年,白寒煙已經是我的女人了,一個殘花敗柳之身,你難道真的就不在乎?”
段長歌緩緩低下眸子,唇邊的笑意未又一絲變化,他溫柔的道:“不在乎,我愛她,只怪我沒能保護的了她,讓她受了莫大的屈辱,往后時日,我會加倍愛她,讓她過的幸福。”
說罷,他抬眼側眸看著天邊的落日余暉盡消眼底,笑容變得更加溫柔,他沒有在理會喬初一眼,轉身便離去,他抬眼看著不遠處的皇城,他知道,他的寒煙還在等他。
喬初看著段長歌的背影,那一抹紅消失在眼底,臉上神色退去,漸漸浮出悲絕之色,旋即越洇越大,連心口都痛了起來,他捂著胸口,緩緩坐在地上,似乎那里丟失了一件重要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他失聲道:“莫云,你說我真的是不如段長歌那樣愛她,在我心里始終放不下仇怨,放不下母親的遺愿,我這一生放不下的太多了……而他,段長歌竟然放下了,即使他恨我,可他為了她,竟心甘情愿到如此地步……”
莫云漸漸從暗處中走出,身上的黑卻濃過了天色,他抬眼看著遠處的灰暗,眸子也是灰暗一片,他低聲道:“主子,這樣不是很好么,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自此,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喬初皺著眉頭,慢慢回味著這句話,良久,他想通了一般的大笑出聲,笑的不可控制,幾乎都要喘息不過,他咳了一聲,又接著笑起來,連身子都顫抖,不斷的重復道:“兩不相欠,兩不相欠,說的對,從此,兩不相欠……!”
莫云低眉長嘆,看著月色漸漸濃重,時辰也在月華下逶迤著流走,他沉下聲音對喬初提醒道:“主子你看,再過一個多時辰便是亥時了,常鳳軒該在金花殿等著你呢。”
喬初的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只見他緩緩的站起身,冷聲道:“走吧,去金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