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人沒想到一向溫婉的榮暖會做出狀告婆家的舉動,她一向柔弱,別說這般剛硬,平時連說話的聲音都小聲小氣的,今日卻一點不留余地。
安子謙臉色一白再白,憤怒的指著榮暖,喝道:“榮暖你胡說八道什么!”
榮暖的身體顯然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我沒有胡說八道,我所說的都是事實,若是有一丁點瞎編亂造,我榮暖不得好死。”
她掀開衣袖給榮昭看,“王妃您看看,我身上的傷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青的,紫的,泛著黃的,甚至還有結疤。
榮曜把茶杯往地上一砸,指著安子謙咒罵道:“真是個畜生!你們安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大姐你快起來。”榮昭讓榮昕扶起她,冷視向安子謙,咬牙切齒道:“你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再看去安侍郎,咄咄逼人,“我大姐是人證,她身上的傷是物證,你現在還有什么話好說?難道你們安家還想強詞奪理,說我大姐身上的傷是她自己造成的?”
安侍郎已經慌了,忙跪下,磕頭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犬子……犬子……”他想為安子謙開脫,但卻找不到理由。
慌亂的眼神來回亂轉,突然一定,道:“犬子是受人挑唆,都是那個賤人攛掇,才讓他一時迷失,做出傷害家媳之事。”
“安大人真是會為令郎脫罪。”榮昭冷嗤,道:“既然安大人說令郎是受賤人挑唆,那就將那個賤人叫出來當面問一問。”
安子謙面容凝結,訕訕看了眼榮昭。
“怎么?那個賤人見不得人?”榮昭諷刺的看著他,安子謙必然是有憂慮的,要是讓人知道他的小妾以前是岳父的姨娘,那可真是要遺臭長歌城了。
不過不用他回答,榮暖就已經替他回答,“把岳父休棄的女人撿回來當寶貝,可不就是見不得人嘛。”
榮昕恍然瞪大眼,“什么?”這么惡心的事他安子謙都能做出來,實在是毫無廉恥。
榮暖朝她點點頭,“沒錯,就是柔姨娘。”
“什么?”安侍郎面容霎時蒼白,身子一晃,顫抖著手指指著安子謙,“你這個孽子,你竟然做出這種事?那個賤人是……是……”
這么不顧綱常的事他都難以啟齒。
這回不用榮昭發話,安侍郎氣急敗壞喊道:“將那個賤人給我帶來!”
不多時柔姨娘就被帶了過來,她滿身珠光寶氣,可比在侯府時過的還好,顯然是很得安子謙的寵愛。
被安家的下人往地上一跪,她膽怯得發抖,隨即望向安子謙,投去求助的神色。
“這不是熟人嗎?柔姨娘,你這是越來越有本事了,我三叔剛過世多久啊,你就能踩進他女婿的門了。”榮曜似笑非笑的看著柔姨娘,滿口嘲諷之意,不但是諷刺她,更是諷刺安子謙,諷刺他們安家。
榮昭冷笑道:“阿曜,你可要引以為戒啊。別學安公子一樣,從勾欄里將岳父休棄的小妾撈出來納回家,讓一個妓女欺辱嫡妻,咱們榮家丟不起這個臉。”
安侍郎訥訥不敢言,這臉臊得很,哪還有臉說什么。
安子謙也知道事情鬧大不好收場,此時他哪還管別人,巴不得撇清自己。
“都是你這個賤人挑唆,讓我蒙了心。”咒罵一句,他一腳就沖柔姨娘踢去。
又朝著榮昭拱了拱手,“下官馬上就將這個賤人杖責五十大板,然后攆出府去。”看了眼榮暖,“以后一定會善待妻子,絕不會讓她再受委屈。”
安侍郎也趕緊求情,“對對,今后下官定對犬子嚴加管教,保證不會再發生此事。”
想得怪好,攆走一個柔姨娘就想將這件事了結了?安家的人是不是太會做夢了。
榮昭撫摸著鞭子,一雙眼睛抬都不抬,“就這么了事,安大人和安公子是不是覺得我榮家特別能忍氣吞聲,本王妃特別好說話啊?”
安侍郎聽這話就覺得瘆得慌,微微撩起眼皮,偷偷覷著榮昭,“犬子有錯在先,必然也要受罰,就罰他同樣杖責五十大板。”
安夫人一聽兒子要受罰,吸了口涼氣,重重道:“老爺。”
安侍郎狠厲的橫了她一眼,她咬咬嘴唇,心里不服氣,但也沒再多言。
榮暖看著他們,心中陣陣發笑
,從始至終他們只顧著自己,卻從未說過一句對不住她榮暖。攆走一個柔姨娘又如何?沒有柔姨娘,還有更多的姨娘,她依舊還是要過這樣的日子。
她望向榮昭,龕動著嘴唇想要說話,榮昭正好看向她,對她點點頭,讓她安心。
且聽榮昭道:“安大人是不是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榮昭的聲音低低的,又懶懶的,輕描淡寫一句話,卻足以攝人。
安侍郎拿不準她的心思,訥訥道:“那王妃打算如何?”
榮昭輕蔑瞥他,再看去榮暖,“我大姐的委屈可不是白受的。”
安夫人長得富態,聲音是不同于身形的尖利,“難道還要我們公婆向她道歉?”
榮暖蒼白的嘴角無一絲血色,她抬起頭,目光虛漂的看著她,“我何德何能要安夫人給我道歉,我現在所要的就是你們安家放過我。從此以后,我與安子謙一刀兩斷,我榮暖再不踏進你們安家的大門,只求一封和離書。”
經歷這一生死,榮暖才知道,人不能一味的軟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落得今日的教訓,就是因為她太容忍,太軟弱了。
這三天,她徹徹底底想明白,也徹徹底底的絕了對安子謙的情意,不再對他抱有任何幻想,不期望他可以回心轉意。因為她知道,就算她選擇容忍,她依舊逃不開這樣的厄運。這一次她被打的小產,那么下一次也是一樣,只有重復再重復。
“想要離開我們安家的大門,沒那么容易!”安夫人可不像安侍郎那么唯唯諾諾,強勢的很,聲調一下子就拔起來,狠狠道。
榮昭一個厲眼打過去,“哦?是嗎?那本王妃今日還偏得帶著她硬闖出你們安家的大門!”
安侍郎恨不得撕了安夫人的嘴,這事本還有回旋的余地,要不是這婦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禮,榮昭也不會強勢的要將人帶走。
這要是真的將人帶走,那不就坐實了兒子寵妾滅妻,虐待嫡妻的事,安家的聲譽不就毀了,丟人都丟不起啊。
他朝著榮昭乞求道:“千萬別,千萬別。王妃娘娘,您聽過這么一句話,叫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是,犬子千錯萬錯都是他不好,下官代他向家媳賠禮道歉,并保證讓他遣散掉身邊的妾室,以后周家也只有阿暖一位大少奶奶。”
他推了推安子謙,朝榮暖那面努了努眼色。安子謙心里是不愿的,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不得不說軟話,“阿暖,你我夫妻四載,你當真不顧昔日夫妻之情了嗎?我保證以后只你一個,再也不會亂來,也會好好對你。”
換做從前,聽他說出這番話,榮暖不知會高興成什么樣子。但此時,拿點余下的夫妻之情早已隨著腹中的孩子化成血水流走。
榮暖凄慘一笑,道:“夫妻之情?你現在口口聲聲說什么夫妻之情了,你打我罵我的時候,何曾想到我和你四載的夫妻之情?安子謙,如果你當日顧念一點夫妻之情,我也不會失去孩子。”她的情緒很激動,如秋日的扶柳般不勝生氣,說完這句話已經沒了力氣,語氣平穩,粗喘著氣,“如今你我兩看生厭,竟然如此,你便給我一封放妻書。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一旦寫下放妻書,安家的面子也就全然沒了,安家的人自然是不肯的。
“榮暖,你別給臉不要臉,謙兒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么樣?難道還想撕破臉皮不成?”那安夫人也不管不顧了,突地在榮暖胳膊上掐了一把,看這架勢平時也沒少掐,“你別忘了,你要是和我兒和離那你就是棄婦,走出我安家的門,滿大街的人都要指著你的脊梁骨,我們安家的棄婦,誰還敢要你!”
這一次徹底激怒了榮昭。
榮昭赫然而起,手中的鞭子不長眼,直接甩到那安夫人身上,“在本王妃面前你也敢放肆,背后還指不定要如何欺辱我大姐。”
榮昕護著榮暖,氣憤得要與那安夫人打一架,幸而榮暖攔著。她緊咬銀牙,恨恨的瞪著安夫人,“你也是女人,你也有女兒,你這樣虐待兒媳,就不怕有一天你和你女兒遭到報應。”
安夫人火上澆油氣的安侍郎直罵她蠢婦,直賠禮,就差跪在榮暖面前。但榮昭怎還會聽他的話,喊著榮曜將榮暖帶走,叫囂著看今日誰敢攔著,誰若是敢攔,她手中的鞭子可不長眼。
那安夫人尤不服氣,囂叫著榮暖今日出了安家的大門就別想回來,又自詡為太子的岳母,想要嚇唬榮昭要進宮找太子找圣上評理,問問有沒有上別人家強媳婦的事。
但榮昭才不懼她,秀美一橫,只言放馬過來,正愁沒有說理的地方,說完就帶著人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