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上回書我給大家說到益州大貪官何應明,今天我再給大家講一個小貪官黑無常。”云板一打,說書人的氣就提上來,剛一句話,下面喝彩聲一片。
那人手一擺,下面又禁了聲。
黑無常?這名字有趣,挑起了榮昭的興趣。
“這黑無常祖上也是書香門第,但家道中落。小時候他定了一門娃娃親,待他十八歲,便攜帶老母上門求親。所結的親家因他家族沒落,不愿結下這親。但那小姐卻對他一見鐘情,非君不嫁。為這,小姐與家族斷絕,放棄榮華富貴,與黑無常過起苦日子。”
聽到這榮昭直搖頭,猜想著,大致就是這黑無常考取了功名,攀上朝中權貴的女兒,拋棄糟糠之妻。
并非她戲看多了,而是這世間的男子大致都是如此。
想想段寵,當初也是靠妻子生計,不過他算是難得,沒有做出拋棄妻子的事。
如此一想,榮昭心中不由再對段寵肯定幾分。怪不得蕭珺玦看重他,清肅益州官員時,段寵多少都牽連其中,他卻并未動他,想來,也是有此一層。
再聽那說書人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再道。
“小姐溫柔善良,體貼丈夫,孝敬婆婆,是十里八村都豎起大拇指的好兒媳。頭一年成親,第二年那小姐就給黑無常生了一個兒子。夫妻和順,婆媳和睦,也是個美滿家庭。”
那說書人停了下,眼中似有哀愁閃過,深深喘一口氣,再接著道:“只是成婚沒幾年,小姐離開家時她母親偷給她的嫁妝,就用完了,這一下,家里徹底就沒有了生活來源。這黑無常原本也是個讀過書的,只是他考了幾次都沒有考中。還好會些書畫,就在街上擺起了攤買字畫。小姐當姑娘的時候女紅最好,為了家里生計,便以給人刺繡為營。”
“那小姐的刺繡真是一絕,沒多久,生意越來越好,來找她刺繡的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小姐也越來越多,掙了很多錢。后來,夫妻二人一合計,就開了一個小間的繡坊,一個刺繡,一個算賬,生意很火紅。”
榮昭打量著說書人,此男子看上去差不多有二十五六,容長臉,劍眉星目,一臉正氣,在說到那小姐的時候,眉宇間隱隱有幾分自傲。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袖子上,他挽袖子的時候,袖子里露出了一角里繡著幾棵松竹,活靈活現。
說書人笑了笑,似半開玩笑,“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這話沒錯。”
下面也跟著笑。
“黑無常銀子越來越多,也就沒有當初要考取功名的心。不但如此,還總是和一些有錢人廝混著,經常拿著小姐辛辛苦苦貪黑起早給人刺繡的錢去逍遙,進出賭場妓院也是尋常事。小姐傷心至極,因此事和他爭吵,不想他狠心如斯,竟然對小姐拳腳相加。從那以后,那黑無常就更是為所欲為,連家都不再回,拿著小姐辛苦錢在妓院里包起了名妓。”
“只要沒錢,他就回家去拿,小姐不給,他就打人。后來,他一個狐朋狗友告訴他,不用考什么科舉再當官,只需銀子多,官想做多大就做多大。黑無常一想,就動了心,回家搶走了所有的錢,連小姐經營的繡房也一并賣了。用了所有的錢,他買了一個官,當上了一縣之長。”
說書人目光如炬,仿佛那貪官已經站在眼前,“當上官后,黑無常翻臉無情,為了迎娶城中富豪的女兒,趕走了小姐和她的兒子。而那之后,他更是橫征暴斂,魚肉百姓,壓寨窮困,成了一縣的活土匪。”
榮昭眼見著其他桌上的人神色都發生了轉變,剛才還聽得挺來勁,但到了后面就都不吱聲叫好了。
“直到有一天,黑無常所屬州縣來了一位藩王。在這,且稱他為蜀王。這位蜀王可謂是雷厲風行,來了沒多久,藩地上叫的上號的貪官污吏一個個全都斬于刀下,那叫一個痛快,短短數日,血流成河,菜市口上的貪官血,怎么用水沖都沖不凈。”
榮昭與夜鷹不期然對視一眼,只覺得這蜀王好像就意在所指蕭珺玦。
“只是這神仙還有打盹的時候,蜀王在清肅貪官的時候,將這人給遺忘了。雖然他不敢像以前一樣明目張膽,但暗地里依舊沒有收斂,依舊在那作惡。蜀王初到藩地幾年減免賦稅,造福百姓,很多州縣都大受裨益。可是這黑無常卻又生了貪心,他欺上瞞下,并沒有將蜀王下發的減免賦稅條令公布,而是將百姓所上繳的賦稅全部都收入了囊中。”
見眾人都沉默不語,絲毫沒有平時說書時那喝彩的勁頭,說書人微微一笑,站了起
折扇一開,徐徐扇著,瀟灑倜儻,白月色衣衫似塌在青白的天空中,欲乘風歸去。
“這黑無常是誰?你不說,我不點破,咱們心照不宣,住在繁華大街上最顯赫的那位!”鏗鏘有力的聲音直撞擊到人的心里。
“不可能!你胡說!”剛才還臺上扔銀子的那位姑娘赫然站起,大聲道,她顯然是聽明白這黑無常說的是誰。
說書人看著那姑娘的眼神帶著輕蔑,將她扔上來的銀子珠寶統統扔回去,“爺嫌這錢臭!”
姑娘身子一震,一蹶跌坐在椅子上。她的椅子就對著臺子,對著說書人。
話音剛落,外面突然闖進一群人,是當兵的,穿著衙門的官府。
為首的看穿戴像是個師爺,留著兩撇胡子,臉煞白,不像是正常的膚色,一張嘴,滿口的牙都是黑黃的,還長得歪歪倒倒。
他手里也拿著一把羽扇,這好像是師爺的標配,幾乎是個師爺都人手一個。
只見那羽扇往說書人那一指,發號施令,“來人,將這個滿嘴胡說八道的說書的給我抓起來。”他尖銳的聲音像宮里被凈了身的太監。
那說書人絲毫不懼,只是嘴角依舊含著那縷嘲諷的笑容,像是就等著他們來抓,連躲都不躲。
只是當衙役上去抓他的時候,那女子突然沖上去,叫喊著,“你們不許抓他,不許抓他。”
不知為何,因為那女子在,衙役竟都未敢侵犯,退到一邊,齊齊看向師爺求助。
師爺一咬牙,緊跑幾步上了臺,“小姐你就聽話吧,這是老爺讓抓的。”原來是這女子是小姐。
師爺沖著旁邊的衙役使了使眼色,兩個人就上去將女子拽開,女子不依不饒,看著說書人被上了枷鎖,喊道:“你們放開他,放開他!再不放開,我死給你們看。”
師爺緊皺著眉頭,勸著,“小姐,您為這個人不值當。這個人造謠生事,中傷咱們大人,是個卑鄙小人,您為了他可犯不著。”
說書人冷眼看著他們,冷冷一哼,顯然對女子也一塊嗤之以鼻。
“帶走!”師爺一聲令下,衙役壓著說書人下了臺。即便有枷鎖纏身,那說書人已經一身傲骨在身,只覺得脊梁挺直。
師爺站在臺上,耀虎揚威的樣子讓人想揍他一頓,仰著臉,眼睛都不知道翻到哪里去了,背著手,大聲道:“今天,你們聽到什么,都給我忘了,誰要是將今天那說書的講的東西傳出去,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都聽沒聽明白!”
一番恐嚇,帶著人,橫的跟螃蟹似的走了。
夜鷹看向榮昭,壓低了聲音,“王妃,這事要不要管?”
這黑無常雖沒說明,但榮昭看這么一出,也大概猜到了。
榮昭想了想,道:“如果說書人說的是真的,這事就不是小事。不過我們還要趕路,管下這件事恐怕要浪費些時間。這樣好了,你派人去給王爺送信,讓他來處理這件事。咱們走咱們的,事情交給王爺來做。”
夜鷹思忖一下,點點頭,“好,屬下這就是去派人。”
夜鷹是有點事就坐不住的人,飯沒吃完就出去辦事。榮昭還在想著說書人的話,旁邊議論聲不斷。
那客棧老板一臉的擔憂,“早不知道他今日說這個,我怎么都不會讓他講。這下好了,下了大獄,能不能活著出來還不知道哪。”捶胸頓足兩下,“哎呀,他是在我這抓的,會不會牽連到我啊?”
有客人道:“那老板這幾天可要小心點,誰知道黑無常會不會搞連坐。”
那客人身邊是他的夫人,忙推推他的手腕,小聲提醒著,“說別人小心點,自己倒忘了,那——”嗯嗯嗯三聲代替,“是你能說的嗎?快點吃飯,別多事。”
蕭容念童言無忌,歪著腦袋看榮昭,“娘,黑無常是誰啊?”
蕭容笙白了她一眼,道:“笨蛋,黑無常是閻王的人,他還有兄弟叫白無常,專門勾人魂魄的,這你都不知道。”
蕭容念“戚”他一下,道:“你才笨,連這都相信。要真有黑無常白無常,怎么不勾了你的魂!”
童言無忌,惹人發笑,大廳里的人被兩個孩子斗嘴惹得發笑,膽戰心驚的心有些少許的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