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這個中秋定會熱熱鬧鬧,但到了那一日卻是格外冷清。
預計過來的蕭玹琦暫停了行程,沒來。
只因這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弄得人心惶惶,哪有心思過節。
齊王以諸藩王權勢過大,擁兵自重,恐難以駕馭,朝廷勢軟,長此以往,必有厲長,吳濞之虞,所以主張削藩。
此事朝廷上有一半的人不同意,立藩是祖上定下的,怎能說改就改。況且,一旦削藩,之后會發生的事也恐怕難以預料,新帝剛登基四年,根基不深,此時削藩,定引起諸位藩王不滿,對江山社稷無益。
這些大臣說的已經夠委婉了,說白了,就是小皇帝又不是漢景帝,還想學著人家削藩,也不怕各藩王造反。
但蕭瑀珩這人自大,向來獨斷專行,說是正是因為新帝剛登基,拿此事給皇帝立威信,群臣力勸無果。
蕭瑀珩先拿孝景皇帝弟弟襄王做頭一個靶子,襄王是高宗皇帝的十一皇子,因是幼子,極其疼愛,當時也是皇位有力的競爭者。
后高宗皇帝去世,分封了兩湖為其封地,封為襄親王。
他一向循規蹈矩,安隅武州,此次卻被其下官員長史葛寧告發謀反。于是齊王派兵部尚書吳越以備邊之名經過武州,將襄王全家押回京,廢為庶人,遷往寧古塔扣押。
緊接著,八月初,賜居封州的廉王削親王,廢為庶人,廉王一生清明廉潔,不堪受辱,為保名節于家中身亡。
唇亡齒寒,如今各藩王,人人自危,心惶不安,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又會是誰。
先是皇叔一輩的,接下來,恐怕就是蕭珺玦他們這一輩的,誰又會是第一個?
早上醒來,榮昭的右眼皮就一個勁的跳,跳的她心慌慌的,總覺得會出什么事。
“小姐是沒睡好吧,不礙事,先在眼皮上貼張小紙片,一會兒就不跳了。”孤鶩撕了一丁點的小紙片,粘了點水,貼在榮昭右眼皮上。
孤鶩是三天前回來的,這幾天就一直和榮昭在一起,上次她回來還是一年多前哪。
“這東西好使嗎?”怎樣眼皮上放個東西都不舒服,榮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她,一臉嫌棄。看著在眼前的手,榮昭拽過來,“你呀,怎么還這么瘦,你看看你這雙手,和雞爪子似的。”
孤鶩本來就瘦,生了孩子卻比以前還瘦,榮昭睨一眼秋水,“瞧咱們秋水,珠圓玉潤的,胖乎乎多好看,你就不能多吃點。”
秋水指揮著丫鬟做事,聽到王妃提到她,湊過來,“小姐,你這是夸我還是埋汰我啊?”摸摸自己的臉,“珠圓玉潤怎么了,我家夜鷹就喜歡我這樣,他說冬天都不用多蓋層被子了,抱著我就暖和。”
孤鶩捂嘴笑,“你呀,真是不害臊,這種話還說出來,一點都不知羞。”
榮昭斜著秋水,拿她玩笑,“她哪知道羞,她那點閨房的事都憋不住告訴我。等回來有空,我告訴你啊。”
這么多年,秋水和孤鶩對榮昭來說,早已超過主仆的關系,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她們之間可以說是無話不說,榮昭有什么心里話也只說給她們。
有時候蕭珺玦還說,總覺得榮昭對他沒有對秋水親。就像是他知道的,關于她的事,秋水一定知道,而秋水知道的,他就不一定知道。
秋水紅了臉,“小姐胡說什么啊,我什么時候和你說那種事了?”拉著孤鶩,“孤鶩,你別聽小姐胡謅,她現在就愛拿人打趣。”還哼一哼榮昭。
榮昭揚揚臉,眼角一飛,上手擰起秋水的臉,“你還真是越來越膽子大了,還敢說我胡謅,等我哪天得出空,非好好治一治你,不然你就成了我的主子。”
孤鶩笑道:“還不是小姐你慣得。”
秋水摸摸臉,榮昭手上的力度輕,沒下重手,她抿嘴小聲嘀咕,“就是。”見榮昭瞪著她,
堆積起笑臉,忙不迭扶著榮昭坐下,“小姐,一會兒各府的夫人小姐就來拜見了,奴婢給您上妝,您坐好。”
榮昭輕輕一哼,白一眼,也由著她上妝。
有時候榮昭真的覺得當這個王妃很累,像中秋這樣的日子,總是要接待人,一點都不能安安靜靜的過一個節。
但又不能敷衍了事,與下面官員走動,有時候還真就指著這種時候。
今天的晚宴設在后花園的凝香小筑,那是筑于十里荷花之上,四面用紅木建造的水榭,瀟湘竹簾半卷半垂,臨水而倚,岸邊的桂花與水中的粉荷香味淡
淡的掠過,清新凝香,小筑也因此而得名。
榮昭今日穿著一件鵝黃色裙衫,腰間系著淺綠色宮絳,手臂挽著同色的披帛,萬千青絲簡簡單單綰了一個墮馬髻,以碧玉的釵簪點綴,如此淡雅的裝扮,在她身上卻更覺得光彩照人,突出容貌的絕麗。
和蕭珺玦坐在一起,仿若一對璧人。
今年的月亮格外的大,格外的圓,升在頭頂,似將凝香小筑都罩了進去。
榮昭看著席中央歌舞的人,興趣缺缺,有意興闌珊之意。她摸著眼皮,與人應酬,也都是敷衍以對。
早上孤鶩給貼了紙片,后來還真的好了,但到了晚上,又跳上,現在,跳的越來越厲害,這心里也發堵,像是有什么事要發生似的。
“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見她無精打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蕭珺玦放下杯子,扶住她的肩,關切詢問,“不然回去休息一下。”
榮昭看一看他,搖搖頭,蕭珺玦摸摸她的額頭,看是不是發燒,幸好,體溫是正常的。
“再等一會兒有你愛看的煙火,等看完我就陪你回去。”
榮昭點點頭,靠在他肩上,悵然道:“總覺的要有什么不好的事發生。”
蕭珺玦神色一頓,眉頭不由蹙起來,再倏然展開,握握榮昭的手,“不許渾說,這日子說這話不吉利。”
榮昭擠出笑容,“好,不說。”給蕭珺玦倒了杯酒,端起來封給他,“那妾身為剛才說的話賠罪,請王爺滿飲此杯。”
蕭珺玦抿嘴一笑,舉杯喝凈,他寬大的衣袖一抬,遮住他和榮昭,趁機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賠罪只是一杯酒就行了嗎?”
榮昭嗔他一眼,裝作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暗暗卻捏了蕭珺玦一把,小聲道:“你越來越沒個正形。”
蕭珺玦看著她,笑而不語,眼中盡是寵溺和赤果果的愛意。
榮昭在他這眼神的注目下,害羞低下頭,臉上還微微泛起紅。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囂。
蕭珺玦站起來,眉宇間蘊著一絲不悅,低沉問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夜鷹夜梟走出水榭外,查問了情況,趕忙回來回稟,“王爺,禮部侍郎攜太后懿旨來傳旨,現已在外等候傳召。”
那人要進來,守衛在外面的侍衛不讓,因此起了沖突。
夜鷹貼近蕭珺玦,小聲道:“帶來了很多人,已將王府包圍。”對視著蕭珺玦,“來者不善。”
榮昭心頭一凜,太后懿旨?她又出什么幺蛾子?要不是留著她還有用,給她下的藥就應該是毒藥,而不是滑胎藥,直接毒死算完,省的她到了現在還出來找事。
就說這一早上都在眼皮跳,原來是因為她。也不知道這旨意到底是什么內容,榮昭心里慌,緊拽著蕭珺玦不放。
蕭珺玦與她對視一眼,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思忖下,蕭珺玦道:“讓他進來。”
榮昭手一緊,蹙起眉,蕭珺玦拍一拍她的手,“無事。”他面容陰沉,嘴唇抿成“一”字,目光牢牢鎖定前方。
絲竹管弦皆停,眾人緘默,很快,禮部尚書就走進來了。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來人禮部尚書乃高興龍,是高云鵬之長子,雖高太后被殺,但高家
早已和齊王同流合污,高興龍攀附上齊王,如今已擔任禮部尚書這樣的要職。
高興龍一直對榮昭和蕭珺玦懷恨在心,當年其父在西北時發生意外,致使如今還癱瘓在此,他一直都懷疑是楚王兩夫妻做的。
父親一向康健,怎會突發意外,說不定就是楚王從中作梗,害了父親。
此次,得齊王之命,他喜不自勝,在齊王面前信誓旦旦一定將差事辦好。
高興龍大搖大擺走進來,目中無人,見蕭珺玦也不行禮,走到中間,將圣旨一展,唱道:“楚王接旨。”
蕭珺玦目光中星光一爍,跪地請旨,榮昭見狀,也跟著跪下,烏拉拉跪了一地的人,雙手伏地。
“抗擊羅羅一役,楚王護城有功,哀家欣慰,特賞賜汗血寶馬兩匹,黃金千兩。楚王之子,自幼聰慧,資質超群,為眾世子之表率。巴蜀乃貧瘠之地,對楚王世子成長不利。哀家念及楚王之功,知楚王世子與皇上年齡相仿,遂欲之將其接回長歌城,伴在皇上身邊,以示恩典。接到圣旨之日,楚王世子便跟隨欽差大人回京,哀家待之必若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