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昭在星斗亭焦急等待,一直朝著萬海縣的方向,約摸到了三更時,有簇簇的火苗隱隱約約由遠及近。
松南眼尖,激動喊道:“是王爺。”
榮昭提著的心松一松,急步上前,見蕭珺玦騎馬而來,臉上露出輕快的笑容,“珺玦。”
蕭珺玦一馬當先,一躍跳下馬,抱住榮昭,親了下她額頭,“是不是擔心了?”
榮昭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脫險。”望著后面陸陸續續的人馬,問道:“怎么這么長時間?”
她目光所及,注意到松北身后還有一女子,就是那個傾城,更是疑惑。
早已準備了馬車,蕭珺玦見松北拉著馬車過來,攬著榮昭上馬車,“路上說。”
經蕭珺玦一說,榮昭才知,她走后,彭元慶倡議他和傾城合奏一曲。
他就想看看彭元慶是打的什么主意,便應他的提議和傾城合奏。
只是正當琴音進入妙處的時候,傾城突然從琴身下面抽出一把刀,向他劈開。
但蕭珺玦早有防備,輕易就躲閃開,他本以為這就是彭元慶打的主意,剛要還手,卻不想傾城閃過他,劍向彭元慶刺去。
彭元慶始料未及,一點防備沒有,當即氣絕。
彭元慶一死,埋伏在周圍的殺手在師爺的令下,一攻而上。
蕭珺玦武功高強,自不必說,那些殺手一根頭發絲都未碰到過他,不過傾城卻受了傷。
等到松北帶兵趕來,就將那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據師爺交代,彭元慶原是齊王一派,因為之前被人參了一本,貶到這來當縣令。
此次得到線報,說楚王在這一帶,便派人四處探查。
直到查探到楚王的行蹤,便在府里安排好一切,雇傭了傾城以指教琴技為借口,趁楚王不備殺之,然后拿著楚王去找齊王邀功。
不過卻沒想到,到頭來死在傾城手里。
榮昭算明白,為什么萬海縣一直都招不上兵,原來是他從中作梗。
不過那傾城為什么要殺彭元慶,榮昭看向蕭珺玦,蕭珺玦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但那個時候,見她受了重傷,他又不能置之不理,就讓松北帶她離開。
“還挺憐香惜玉的。”榮昭斜著眼看著蕭珺玦,嘴里說著酸話,陰陽怪調。
蕭珺玦捏一捏她臉頰,“瞎吃醋。”
榮昭哼一哼,橫著他道:“以后不許再盯著別的女人看。”
“我什么時候盯著別的女人看了?”
“聽琴的時候啊。”
“我要是不表現有幾分興趣,豈不是浪費了彭元慶投其所好的意圖啊?”
說的還挺有理,榮昭瞥一瞥他,抿嘴一笑,就往他懷里一倒。蕭珺玦看她這跟小貓似的模樣,摸摸她的頭發,低頭親親她的額頭。
榮昭溫順的靠在他肩上,“那萬海縣那些官員你怎么處理?”
“留給蕭玹琦去處理。”畢竟是他地盤管轄的,之后的人事都交給他處理就行。
榮昭蹙起眉,“沒想到蕭瑀珩的爪牙遍布各處。”
“他飽攬大權多年,這點不足為奇。”蕭珺玦抱著榮昭,扶著她的背,溫柔道:“折騰了一夜,是不是困了?”
榮昭抬起頭,眼睛惺忪,確實是有些困了。
蕭珺玦撩起她鬢邊的一縷碎發,馬車有點顛簸,他把榮昭抱到身上,“先在車上對付睡一覺,等到了下一個驛站,再好好休息。”
馬車顛簸,即便有蕭珺玦這個人肉靠墊,榮昭也睡得不舒服,等到了驛站,直接撲到床上,睡了一個昏天暗地,等她睡醒都已經下午了。
她醒來的時候蕭珺玦出門辦事去了,閑著沒事,就去了傾城的房間。
“楚王妃。”傾城躺在床上,她一條肩膀被刀砍到骨頭上,雖然上了藥,但還是疼得臉色發白,見到榮昭進來,忙起身。
“躺著吧。”榮昭搬了個凳子,坐在她身邊,“好點了嗎?”
傾城靠在床頭,捂了下受傷的地方,道:“好多了,能撿回一條命,這點傷不算什么。”
她嘴唇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說話的時候扯動著嘴角,笑的慘淡。
傾城不負她的名字,清麗傾城,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這樣清淺的笑容,連榮昭見著,都不禁心生憐香惜玉之情
榮昭過來,不為別的,就是想弄清楚她為什么刺殺彭元慶。
她來的時候手里端著個裝著瓜子的小甕,邊嗑邊道:“你是和彭元慶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傾城抬眸看向她,那雙眼睛里似是被泉水滋潤過,水潤而明亮,那明亮之中隱藏著簇簇的火苗,“他殺了我全家。”
榮昭心頭一唬,驚詫的看著她。
傾城仰仰頭,咽下去眼角的淚花,“我原本家住揚州,祖上靠賣絲綢立家,到我父親已經是第三代,也算是揚州城里數一數二的殷實之家。父親為人寬厚仁善,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城中人說起我們家,哪個不豎起大拇指。”
淚水抑制不住,滴到被子上,洇濕了一片,“可是這世上并不是善有善報,多年前,齊王就藩在揚州,彭元慶當時是太守,他為了巴結齊王,極力想促成官商勾結,壟斷行業,以幫助齊王魚肉百姓。可父親不愿和他們同流合污,沒有參與他們的勾結,但也因此得罪了彭元慶。他便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我父親,殘害我全家。”
說到這榮昭突然想起大約八年前,揚州城有一戶綢緞商因為被查出私造朝廷貢品云錦用于買賣,被抄家滅族,十三歲以上全部斬頭,十三歲以下男丁流放女子被貶為官妓。
那傾城就是被貶為官妓的。
“后來彭元慶犯事遭貶,我幾經打聽知道他來了萬海縣,這幾年我攢了不少的錢,在去年的時候贖身到此。我投身到萬海縣最有名的青樓,成為了花魁,指望著憑這一點吸引彭元慶。可是他這個人只貪財卻不好色,我幾次接近,都沒有事成。”
傾城看上去不過就是十的樣子,八年前才十一二,可想而知那么小的孩子這些年得受多少苦。
榮昭看著她的目光更加柔和,卻無一點因為她身處紅塵而蔑視。
“為了報仇,我暗地里苦練武功,舞的一手好劍舞,我也因此而得名。也巧,今日彭元慶的師爺突然找上我,給了我一筆十分豐厚的酬勞,說是讓我在今夜晚宴時借彈琴行刺楚王。我想著,這也是一個好機會,錯過了以后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可以離他那么近,于是我就答應了。”
傾城臉上露出舒喟的笑容,“他以為我的劍是刺向楚王,一點都沒有防備,我正好趁著那絕好的機會,一劍將他殺死。”
她的眼睛里盈滿了淚水,轉向榮昭,豆大的眼淚一顆顆的掉,“楚王他不該救我出來,我孑然一身還存活在世上,只是為了殺了彭元慶報仇,殺死了他,我活著也沒用了,死了倒好,能和父親母親一家團聚。”
榮昭早已將瓜子放在一旁,掏出絲絹給她擦淚。看著她,榮昭不由想到自己。她和她的情況差不多,都是家族被污蔑,父親慘死。但她比傾城的命好,她有蕭珺玦在背后支撐著她,而這個女孩,凡事都靠自己,看著她,榮昭覺得自己實在太幸福了,也不由更加憐憫這個女孩。
“怎么沒用?你父母若是在天有靈,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榮昭安慰著她,聲音輕柔似云,“我也是母親的,我知道做父母的心,我想你父母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活著。”
傾城眼淚一滯,深深凝著榮昭,她咬咬嘴唇,嗚咽出聲,靠在榮昭肩上嗚嗚的痛哭。
等榮昭回到房間的時候蕭珺玦已經回來了。
榮昭將傾城的事說給了他,“怪可憐的。”
邊說著,邊換著衣服。剛才傾城在她肩上哭了一頓,衣服都濕了。
“你現在越來越心軟了。”蕭珺玦目光一遍遍在榮昭身上流連,一點都不知道避諱一下。不過看著看著,眸光越加濃烈,放下茶杯就走到榮昭身邊,從背后抱住她,不讓她穿上最后一件外衣,還動手動腳的。
“年紀大了吧。”榮昭自嘲一下,一個旋身,逃開蕭珺玦,將外衣穿好系上,“你打算怎么安置這個傾城?”
蕭珺玦隨口道:“休息一夜,咱們明天出發直奔宋城,她,就留在這吧,畢竟她和咱們萍水相逢。”他看著榮昭猶豫的樣子,道:“你不會真的心軟吧?”
“她一個人孑然一身,無依無靠,確實挺可憐的。況且她的傷還沒好,就把她扔到這,咱們是不是太不仗義。”
蕭珺玦面無表情,榮昭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壓了壓嘴角,投懷送抱上前,“一路上,我身邊也需要個丫鬟伺候,留下她當個丫鬟不是挺好嗎?”她拽著蕭珺玦的耳朵,貼著道:“而且留下她還有個好處。”
蕭珺玦看著她狡黠的眸光,心領神會,“你的意思是,在蕭瑀珩的罪行中再加上一條?”
榮昭使勁點點頭,果然心有靈犀,“傾城家在揚州是很有威望的,這件事要是翻過來,齊王在揚州的勢力必定會有所損傷,他不是也在揚州招兵嗎?就不知道失了民心,還能招上來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