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殿。
張起麟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快步上前跪迎圣駕,“皇上,賢妃娘娘來了。”
“哦?”禛臉上雖嚴肅刻板,但心里已經高興壞了。恬兒一直甚少主動來朕的寢宮,一則是恬兒性情矜持羞澀,二則也是怕惹人妒忌。
禛快步走進殿中,便見恬兒一襲碧藍色對襟旗服,旗髻上簪了幾支點翠釵子,滿身素凈清雅,宛若一泓清水,令人觀之忘俗。
姚佳欣盈盈屈膝一禮,面帶微笑將食盒中的幾道點心取了出來,是天鵝酥和蘇打餅干,都是咸口的。
這蘇打餅干,當然又是姚佳欣蘇出來的。餅干這種東西,根本沒什么難度,她只是稍微跟廚子形容了一下,就很快新鮮出爐了。
倒不是她想吃餅干了,只是想著蘇打餅干是咸口的,四爺貌似很喜歡咸口點心。因此這蘇打餅干是特意為四爺陛下量身蘇出來的。
無油無糖,只有一點點咸味的蘇打餅干,未免口感寡淡,所以特意兌入了牛乳,因此很是咸香,想必四爺陛下會喜歡的。
果然禛的目光被那盤薄薄的點心給吸引了,“這是——”
姚佳欣笑著說:“這是餅干,烤出來,皇上不妨嘗嘗。”
于是,嗖地冒出一個眼生的太監,搶在四爺陛下吃餅干前飛快拿了塊,塞進嘴里,卡擦卡擦,都沒怎么咀嚼便咽了下去,“稟皇上,無毒。”
姚佳欣:額……
禛:(# ̄~ ̄#)
禛覺得,他越來越討厭嘗菜太監了。
“退下!”禛臉色冷漠,話里透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然后那嘗菜太監秒速閃人,轉眼不見了人影。
姚佳欣捂嘴偷笑,這是祖制,四爺陛下雖然不喜嘗菜太監,但也從未露出裁撤之意。她那里也有嘗菜太監,只不過不在她面前嘗,而是在飯菜端上來之前就用銀針驗過、也親口嘗過。
嘗菜倒不是為了試一試是否會毒發,而是這些嘗菜太監的舌頭都極其靈敏,食物中若有絲毫異味,都能輕易嘗出來。——畢竟這個時代可沒有無色無味的毒藥。
“咔擦!”四爺陛下這才咬了一口那名為“餅干”的薄薄點心。
禛不由頷首,“這點心又薄又脆,味道也不錯。”
姚佳欣展顏一笑,“皇上喜歡就好。”
禛咔擦咔擦一口氣吃了五六塊餅干,味道雖然極好,但覺得口舌干燥。
姚佳欣立刻會意地奉上一盞香茗。
禛接過來,牛飲之。
姚佳欣捂嘴偷笑,“這餅干是用爐子烤出來的,因此過于干燥,容易噎著。”
禛擱下茶盞,不由瞪了她一眼,“你是故意的對吧?”
姚佳欣立刻道:“臣妾怎敢?是皇上您吃得太快了,臣妾沒來得及提醒,您就……”干掉了半盤子點心……也是這盤子過于小巧,里頭統共也就擱了十幾塊小餅干。
禛當然沒有生氣,恬兒昨晚的宵夜還沒有這種點心呢,定是突發奇想,一有了新式點心,便立刻送來給朕品嘗——嗯,恬兒果然十分愛慕朕。
“你特特親自前來,就是送這餅干朕給嘗鮮的?”禛笑問。
姚佳欣羞澀地點了點頭,“臣妾只是想著,這種咸口的點心,皇上應該會喜歡。”
禛心中大喜,連忙執著那柔軟的小手,一并去里頭羅漢榻上坐。這榻上鋪著五彩緙絲龍紋緞條褥,坐在上頭柔軟又舒適。
“以前你都是叫底下奴才送點心來,今日怎么親自來了?”禛眼中帶著縷縷笑意,打量著那張羞澀可人的臉蛋。
姚佳欣見宮人都候在外間,此地并無外人,便低聲道:“趁著秀女還沒冊封,臣妾自然要多盡些心意。”
禛暗笑,恬兒這是打翻了醋壇子了。他伸手刮了刮那張醋意滿滿的小臉蛋,“都是做了額娘的人了,還跟個小女人似的。”
聽了這話,姚佳欣哀嘆,她可都是個寶媽了……中老年婦女了啊,撒嬌這種事情,貌似不怎么適合她了。
那張前一刻還嬌嗔醋意的臉蛋一下子沉郁憂傷了起來,禛不由一怔,朕說錯了什么話了嗎??
禛連忙柔聲道:“朕不是說了么,沒人比不得過恬兒。”又是順勢將嬌柔的身軀攬入懷中,“你呀,就愛胡思亂想。”
朕根本無意選高門貴女入宮,選秀前,各世家大族都特意上了請安折子——名為請安,實則都是在推薦他們家的女兒,朕的批復均只是許諾指婚。
忽的,禛不由想起了年氏……年氏素來體弱,朕當初尚在潛邸,需要拉攏年羹堯這個得力干將,所以明知年氏的身子不宜生養,還是讓她有了孩子。結果福宜、福慧、福沛都是先天不足的孩子……
禛的心情突然有些悲愴,其實福宜還稍微好點,若是精心照樣,還是可以養大的。可是,沒想到——禛的眼底劃過了一絲陰霾。
唉,罷了,還是不要讓年氏生養了。
否則生一個夭一個的悲痛,朕可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如今朕已經不需要年羹堯了,讓他只做個內閣學士,別沾染兵權了。
“皇上怎么了?”要繼續察覺到四爺陛下的神色有些不對勁,似乎還有些悲傷、有些厭惡。
“沒事。”禛勉強笑了笑,“到時候,主要從漢軍旗秀女里選幾個充充數便是。”
姚佳欣垂下眼瞼,低聲道:“皇上這么一說,臣妾倒是想起,是有個漢軍旗秀女,昨兒突發風寒。匯芳館管事太監雖然送了丸藥去,也不曉得能不能治好。”
禛一愣,如今時節暖煦,還能染上風寒,難不成是……
“哪個秀女?”禛忙問。
姚佳欣道:“是內閣學士年羹堯的妹妹,叫年思什么來著?”她裝作根本沒記住這個秀女名字的模樣,一臉懵懂。
禛心中暗道,果然是年思窈。這身子可真夠嬌弱的。明明恬兒的身子也很弱,但心境開闊舒朗,又肯進補,孕中出了那么多事,也沒有憂思沉郁,最后生下的弘旭健健康康,而年氏就……
恬兒讀書少了些,而年氏就是讀書多了些。女子無才固然不好,但太有才了,便整日傷春悲秋,有薄命之虞。而且年氏的性情也……
當初,年氏為了給年羹堯求情,竟帶著福慧一起跪在殿外求情……她就算不顧及自己的身子,難道也不憐惜福慧年幼體弱嗎?
可見,年氏無論身子還是性子,都不適合為人母親。
福慧也因此大病一場,雖未夭折,但身子是愈發單薄了。后來年氏病逝,朕也賜死了年羹堯。擔心福慧會為人所害,便擱在身邊撫養。
沒成想——皇后竟然將年羹堯死訊透漏給福慧。福慧也跟年氏一樣多悲愁,一時想不開,就此病重,不久夭折。
禛幽幽嘆了口氣,年氏的所生的三子一女注定與朕無緣。
生下來便夭折的孩子,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
或許,朕當初就不該讓年氏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