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抱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殘燭般的老人用那歷經八十多年滄桑的面孔面對著剛剛來到人世間,一臉純真無邪的孩童,這一幕象征著生命的延續,此時此刻,老人的手中抱著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世界,一個未來。
“這就是我的太奶嗎?”
劉瑯就這么看著眼前的老人,與照片上所見到完全不同,不是相貌不同,而是那種感受,那種撲面而來如同實質般的濃濃愛意。
他知道,如果按照前世的發展,大概三四年后太奶就會離他而去,留下來的只有寥寥幾張照片,而留在他記憶之中的也不過是碎片般的記憶,對于老人對自己的愛,他卻從沒有感受過,而現在,他感受到了,不比任何親人少,甚至更多,仿佛老人把七十多年來所有的愛意都給了自己。
“或許,沒有那次事情后,太奶能多活幾年吧………!”
劉瑯心中暗想著。
不過每次只要他思考或者回憶什么事情,很快他就會感到無比的疲勞,然后打了一下哈欠后母親就會抱起自己開始晃悠起來,隨著母親哼著的搖籃曲很快就進入到了夢想之中。
自己或許剛剛出生時得了什么病,不過現在好了,劉瑯可以感覺到自己是健康的,只是不會說話,當然也不敢說話,渾身無力,當然是因為肌肉還沒有多少氣力,另外就是一天到晚都感到饑餓,尤其是自己思考事情時。
母親的奶水根本無法滿足自己的饑餓,可他沒有牙齒呀,總不能指著桌子上的米飯去要吧,還好有一種方式能讓劉瑯好受一點,就是睡覺。
于是劉瑯的生活就很有規律了,每天喝奶,睡覺,醒過來再喝奶,然后再睡覺,有時還要“接待”一下來家里做客的親朋好友,如果是親人,劉瑯就會精力旺盛一些,如果是父母爺爺奶奶的朋友,那不好意思,跟我沒關系,你們玩你們的,我睡我的。
這些人里有一些劉瑯認識,其中有一個人記憶有位深刻,他是父親的一個朋友,從現在算起,直到這個人去世,算起來和父親也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但并不是他和父親的交情莫逆,恰恰相反,這個人是一個小人,未來十年里曾經暗地里說父親的壞話,讓父親失去了一次提干的機會,這段隱秘還是父親在十多年后無意間得知,不過那時父親已經是個政府部門的副科長了,而此人到死也不過是個副科調,按照前世劉瑯的話來說,組織就需要這么一位副科調,非他莫屬。
但縱然如此,父親依舊也沒有記仇,三十多年來始終和他有著往來,直到對方臨退休的前一年被查出了肝癌晚期,也在他彌留之際去送了他最后一程,然后告訴劉瑯:你張叔就是喝死的……。
沒錯,這個家伙就是喝死的,這一點從他來看劉瑯時就能看得出來。
縱然這是個資源無比匱乏的時代,他依舊是滿嘴的酒氣,雖然年輕,但眉宇之間都是小人氣質的家伙伸出手來“挑逗”著劉瑯,而且一根手指時不時地觸摸著劉瑯那剛剛不到一個月大的“小弟弟”,這讓劉瑯無比的鄙夷。
“哈哈,這個小家伙真是壯實,胖乎乎的怕是有七斤重了吧?”
他呲著牙,嘴里的酒氣噴了劉瑯一臉。
“剛出生就七斤八兩,現在應該有八斤了!”
父親驕傲地說道。
“好大呀!還是劉哥你厲害,給嫂子找了不少好吃的吧,是不是頓頓雞湯?”
“哪里有什么雞湯?不過是嘴壯一些。”
父親笑道。
“你們軸承廠去年可是超額完成計劃任務,這獎金定是不少,一個月怕是有三十多塊錢吧?”
對方問道。
“有錢也沒有糧票呀!家里人副食還不夠吃,充其量一個月給你嫂子喝一次雞湯。”
父親擺了擺手說道。
“你看看,讓我說中了吧,還是有獎金,一個月最少三十塊錢吧,光是這一塊就趕得上我的工資了,我倒是有糧票,可是沒有錢呀!”
他大咧咧地說道。
“嘿嘿,誰不知道你那點錢都去買酒了。”
父親挖苦道。
“喝酒好呀!我愿意喝酒,這個小家伙長大了一定得會喝酒,要不然就不是老爺們!”
這家伙那手又伸向了劉瑯的“小弟弟”。
“你媽……!”
劉瑯心里這個罵呀!
“你敢摸我小弟弟,那就莫怪我了………!”
劉瑯想罷兩只小手伸向對方眼前,然后攥起了小拳頭。
“哈哈,你們看看,這小家伙挑起了手指,肯定是聽懂了我的話,表示贊同了。”
對方哈哈大笑起來。
“贊同?”
父親和身邊的其他親人都看向了劉瑯,果然,劉瑯兩個小拳頭攥在一起,同時一個手指伸了出來,不過這個手指不是表示贊同的大拇哥,而是中指向天對著那家伙。
“贊同?大拇指才是贊同呢!”
沒錯,大拇指向天是贊同,至于中指嘛。
“我靠………!”
一九八零年,劉瑯的爺爺還很年輕,剛剛四十五歲,算起來爺爺只比父親大十六歲,別說是一年后實行的新婚姻法了,就是三十年前國家初建之時的舊婚姻法中也明文規定了男子需二十歲才能結婚,所以按照婚姻法來說,父親的誕生絕對是不合法的。
可是法律是法律,習俗是習俗,法律的貫徹從來不是嚴格執行,就如婚姻法中明確規定不允許家庭暴力,可現實中,家暴卻比比皆是,而且劉瑯的奶奶就是受害者,至于施暴者嘛,自然就是那位每次抱著自己都不肯撒手的太奶了。
在前世,父親總說奶奶命很苦,十七歲嫁給了比自己還小兩歲的爺爺,十八歲生下來父親,然后在十六年內一連生下了二叔、姑姑、三叔以及老叔五個孩子,不,應該說是六個孩子,其中一個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可那也是一段十月懷胎的痛苦經歷。
在劉瑯前世,他和妻子只有一個孩子,十月懷胎那個經歷的確讓妻子受盡了苦楚,挺著個大肚子不說,即便吐的稀里嘩啦也要努力吃下飯去,而生產之時更是連死的心都有,俗話不是說嘛,女人生孩子就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又回來!
而奶奶十六年內生下六個孩子,基本上是五年的時間都在孕期之中度過,想一想就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