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是農歷狗年,臘月二十九這一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三十早上才停了下來,劉瑯早上六點就從家里爬了起來,照理和父親、二叔以及老叔到市場上去買年貨。
其實劉家不缺年貨,如果想買什么買不到?但是一些年貨還是要等到這一天購買,畢竟三十天起早趕集是很多人家的傳統,如果不到集市上溜達溜達似乎這個年不完整。
當年露天的馬家堡市場如今已經變成了半封閉的市場,菜農們不會再經受風吹雨淋,這里也漸漸成為了阜城一處主要的農貿市場,每天菜農們都會在這里買賣,不只是在初一十五趕集時才出現,政府部門也設立了馬家堡菜市場管理辦公室,讓菜農們按照規定進行販賣,市場的臟亂差等現象也都消失了,一切都走向了正規。
不過年三十兒的早市跟菜市場不同,依舊是來沿襲集市的方式,所有菜農也不會進到菜市場里面去買賣,他們全都在外面露天叫賣,畢竟早市的時間很短,從五點多鐘開始到上午九點多鐘便結束了。
很多菜農一年就來馬家堡一次,常常是天不亮就從家出發,他們大都住在距離市區十幾公里的農村,趕著馬車要幾個小時才來到這里,如此辛苦就為了買個好價錢過一個好年,幾年后馬車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型貨車,當然,那個時候阜城也不再只有幾家農貿市場,老百姓出門就可以買到自己需要的食物了。
如今的阜城,不,應該說如今的國家物資已經比前幾年好很多了,這從最基層的菜市場就可以看得出來,很多以前沒有的菜品也出現了。
牛羊肉這樣的食物不再少見,成砣的海貨也隨處可見,最新鮮的是幾輛馬車上堆著西紅柿和茄子這樣的蔬菜,要知道現在可是隆冬臘月,而這些是在秋季才有的蔬菜,沒人能夠把這些蔬菜保存到現在這個時候。
這些當然不是保存下來的蔬菜,而是大棚種植,從去年開始阜城在周邊農村引入了現代化新農業技術,也就是大棚種植,所謂的大棚自然就是塑料薄膜,可以阻擋寒冷,里面生上爐子在冬天都能保持二十多度的溫度,于是反季蔬菜出現了,老百姓的菜籃子更加豐富起來,即便是在寒冬臘月也能遲到各類新鮮蔬菜。
這在十年后,乃至五年后都是常見的種植方式,那時人們在任意一個季節都能吃到任何蔬菜,可現在這是個新鮮事物,打破了菜農們的傳統思維,很多人甚至覺得這些蔬菜是打了某種不為人知的農藥發生了“變異”。
普通人對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是很弱的,但歷史發展就是如此,科技的進步從來不會以人類的思維為轉移,你不認可它,那就被時代所淘汰,這是歷史規律,無人能夠阻擋。
劉瑯一家人來到菜市場時不過六點半,天色還沒放亮,菜市場周圍的路燈還亮著,但這里已經有不少人在購買年貨了。
“二哥兒您來了,來,看看剛剛打的于寺水庫的鰱子魚,這魚才新鮮,昨天晚上打的,來一條回家燉著吃!”
一個賣魚的看到劉瑯的二叔劉東學趕忙吆喝,他是馬家堡的常客,劉東學也經常來這里逛。
“老八!你來的可夠早的呀!我看看………嗯,這魚還行,先給我留一條,等我逛完了回來再拿!”
“好勒,您放心吧!”
對方很高興,這一條魚最少都有十斤,二十多塊錢呢。
劉瑯等人接著向里面走去,很多人菜農們都“小心翼翼”地看了過來,目光都落在了劉瑯身上,這可是劉瑯呀!阜城的英雄,整個阜城哪里有不認識他的?阜城現在變得這么好也是他的功勞,起碼老百姓是這么認為的。
這樣的人應該都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能看到一眼都是幸運,不過劉瑯其實是很平易近人的,只是平時工作搞研究太忙,沒有時間出來罷了,但他一有工夫就會到阜城有名的飯店里去吃飯,市面上就有很多關于他的傳說,比如說某天他到一家川菜館吃飯,老板聽說他來了就跑出來看,結果見到劉瑯后只覺得膝蓋發軟,噗通跪在了地上,仿佛是感謝對方到他店里吃飯。
這個傳說流傳很廣,因為它證實了劉瑯不是凡人的事實,也憑天為劉瑯增加了神秘的色彩,這當然是老百姓一傳十十傳百的“謊言”,可也反應了老百姓對劉瑯的喜歡。
劉瑯當然不知道他在老百姓當中已經成為了“傳說”,也沒有人找他證實過那些“神奇”的故事,現在的他只是想感受一下濃濃的年味。
馬家堡很大,能容得下幾百人在這里買菜,幾個人一邊走一邊和周圍的菜農打著招呼,天氣雖冷,但是心情很好,很快幾個人手里就拎滿了年貨。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買菜的人也越來越多,很多人也帶著孩子,七八歲十幾歲的都有,他們對過年最是興奮,尤其是到了賣煙花爆竹的攤上邊就不愿意走了,拉著父母想要買上幾掛。
“砰………轟!”
幾個“二踢腳”飛上了天,抬頭看去露出了笑容,這才是他想象中的年呀!
再過十年,那時已經越來越沒年味兒了,一方面是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那種“過年有肉吃有新衣服穿”的心態不復存在,另一方面是中國的城市化令許多年俗逐步淡化甚至消失。
人們不再去挨家挨戶磕頭拜年,為了所謂環保更不能放炮。
劉瑯懷念的,還是除夕夜噼里啪啦蓋過電視機里春晚報時的鞭炮聲、空氣中彌漫硝煙火藥的熟悉味道、以及第二天早上屋子鋪滿一地的紅色碎屑。
時代發展,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但是一些年俗也漸漸消逝,這說不上是好是壞,但這是劉瑯這一代人的記憶,
那才是屬于過年的聲音、氣味、色彩,是它們為“年”烙下了印記,而十多年后剩下的只有紅包、壓歲錢這“金錢交易”,劉瑯見識過這種變化,所以才對如今這個時代的“年”更加的珍惜。